可自从我大姐姐王春花嫁给了桃源镇的陈秀才,村里人人都夸我娘必能沾女婿的光,没准日后能被封个诰命夫人,我爹也能做个老封翁。
我娘爱面子,虽然心知这些不过是场面上的奉承话,可听了之后,心里依旧扬扬得意得紧。
但没想到一扭头,我二姐就跟常来村里挑担的俊俏货郎彼此瞧对了眼,还执意要跳进赵家那个火坑去。
她这心气啊,低了高,高了低,起起伏伏,晃晃悠悠。
又岂有不气之理?
我娘时常对我二姐姐阴阳怪气,她的这一套全被王兰香悄悄学了去。
王兰香年纪小,辈分大,仗着自己是个姑姑,时常小孩说大人话。
不过我二姐姐可从不惯着她。
听见阿香又口无遮拦,二姐姐一把掐住了她的脸。
「王兰香,我看你是又皮紧了,这才几天不尿炕啊,就敢这么跟我说话!」
阿香又羞又恼,拼命挣扎:「你瞎说,我没尿过炕!」
「我闻闻你骚不骚!」
「你是狗啊你?」
「对啊,我就是狗。小时候你天天尿炕,哪次不是我给你换褥子洗裤子,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哈哈哈哈——你挠我痒痒干啥,王夏花你这个泼妇!」
二姐姐挺着肚子和阿香闹成一团,我却被那黑褐色的大缸吸引住了。
定睛一瞧,大缸是崭新的,缸身的漆色锃亮,里面盛着一层层菘菜,菘菜上压着块大石头。
「二姐姐,你家这大缸是新买的?花的又是你的嫁妆吧?」
「就你眼尖。」二姐姐松开阿香,嗔笑着拉起我的手,「快进屋,天儿怪冷的。」
赵家正房三间,东屋里住的是她的寡妇婆母。
她婆母几个月前摔了一跤,摔得口斜眼歪不能言,如今只能日日在炕上坐着。
我们先去给她问了好,她瞧见我们来,支支吾吾地用眼睛一会儿瞧炕沿,一会儿瞧我们,示意邀我们坐炕上。
二姐姐笑着拿手帕擦掉她嘴角流下的涎水:「娘,您好好歇着,我们去西屋说说话。」
「唔唔唔——」她婆母又使劲瞧外面的屋檐下挂着的柿子干。
「知道了娘。」
「唔唔唔——」她婆母用力点头,咧开嘴角似笑非笑,那样子令人见了,只觉得又好笑又心酸。
听说赵家伯伯是十年前去世的,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将唯一的儿子抚养成人。
如今眼瞅着苦尽甘来,却又病倒在了炕上。
二姐姐和姐夫平时住西屋,西屋墙上贴的红喜字还在,只是稍微褪了几分颜色,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几本书。
书旁边是两根新婚之夜燃的半截红烛,应该是平时舍不得点,要不然不管多粗的蜡烛,也不至于一年多都燃不完。
甜滋滋地吃着柿子干,我笑着问二姐姐:「二姐夫怎么不在?」
「今儿碧萝溪唱戏,他挑担去卖货了。」
「呀,我们也才听完戏,咋没瞧见他?如今他还是白天走街串巷夜里读书吗?」
「可不是嘛,他也想如大姐夫那样进学考功名,受人尊重。只是他底子差,平日又舍不得点蜡烛,所以只在月亮天时读得多一些。」
「咱家后厢房的箱子里还有不少书,你要哪本,我给你偷过来。」
「偷?」二姐姐嗔笑着戳戳我的头,「死妮子,眼瞅着明年也要成亲了,说话还这么无遮无拦。」
阿香便是吃了柿子干,嘴也不甜,还抢着寒碜我。
「还成哪门子亲,亲事退啦!」
「啥?」二姐姐一惊,「退了?好么样的,咋退了呢?豆芽,你瞧上别人了?跟二姐说说,是谁家的小郎君?」
「王夏花,你想啥呢?!是刘家不要豆芽了。」
「啥?!」
二姐姐登时柳眉倒竖,气得叉起了腰:「刘家退亲?他那小儿子,长得跟我院子里的黑地缸似的,又挫又丑又胖,他家也配退亲?这是欺负咱老王家没男丁咋的?豆芽你别怕,二姐去挠花他的脸!」
她越说越气,越气越急,挺着大肚子风风火火地就要往外冲。
我赶紧一把薅住她的袖子:「我是自愿退亲的!」
「自愿?姑娘家的名声多要紧,你以后可咋活,我可怜的妹子——」
阿香见我二姐姐气得抹泪,不由频频冷笑:「有啥可怜的?她心里可乐呵着呢,没事就嗑瓜子唱小曲儿。」
「她那是心里苦,不敢说,在爹娘面前强颜欢笑。」
阿香登时差点把鼻子气歪:「她是那种窝囊人?平时吃屎都得吃个热乎尖的,她能甘心受这气?」
「哕——」
二姐姐怀着孕,胃口差,阿香三言两语就把她惹恶心了。
小说《要嫁就嫁卢知县》 第四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