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打电话过来时,我正躺在赛里木湖的草原上晒太阳。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接通后,听筒里又传出不合时宜的怒吼。
“周宛!你死哪里去了!”
“你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知不知道给公司带了多大的麻烦!”
“现在公司好几个项目都因为你全部停摆!要是公司赔了钱你一辈子也还不清!”
“我限你今天天黑之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就永远别回来了!”
我把手机拿远些,抬手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撇撇嘴,“周辰,你三天前就已经说过让我别再回去这种话了。”
为了避免他忘性大想不起来,我还特意提醒一句。
“就在周珍珍的生日宴会上,我把病历单拿给你们看的时候,你让我死远点,最好永远别回去。”
我这话一说出口,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倒不是我这位便宜弟弟意识到了自己不对,而是他被我忤逆的话气到语塞。
透过听筒,我能听见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我毫不怀疑要是我现在在他面前,他肯定会冲过来扯住我的头发,扬手狠狠扇我巴掌,扇到我吐血为止。
美其名曰是教我如何爱护弟弟。
毕竟从小到大他没少这样做过。
不过现在天高皇帝远,我说什么他也打不着我。
于是我嘿嘿笑了两声,“你放心,这次我听你的,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闻言,周辰的火气更重,咬牙切齿道,“好好好!你翅膀硬……”
还没等他放完狠话,我动动手指就将通话挂断。
放下手机的那一刻,我都能想象得到周辰在办公室里气得跳脚,然后砸烂所有东西的画面。
被压抑了这么多年。
说实话,这一刻心里还是有些爽快的。
于是我又多奖励自己吃了两个馕。
毕竟等病情恶化后,我就只能输营养液、喝流食了。
晚上十点半,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爸妈打来的。
兴许是周辰见我这次真的没有回去收拾公司那堆烂摊子,跑回去告状了。
果不其然,在接通电话的那一瞬间,爸爸怒不可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周宛!你死哪儿去了!赶紧给我回来!”
不愧是亲父子,连第一句话都一摸一样。
“公司里的那几个项目因为你撂挑子进行不下去,你弟弟加班到现在才回来,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你就是这么当我们周家的女儿的?一点良心都没有,真是不够格。”
“早知道当初在孤儿院就不该选你,让你永远当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加重了语气。
这些话即便是听过很多次,我的心都会不受控制的抽疼。
像一柄剑一样戳进我心脏,然后翻搅***。
直到血肉模糊也不停止。
加班到十点半很晚吗?
没吃晚饭很可怜吗?
可我以前最忙的时候连着熬了三天三夜没合眼,连一口热水都没得喝。
他却让我不要动不动就装可怜。
还说我心机重、爱表现,一点点事说得跟天塌下来一样。
为此,他还罚我在院子里跪了一整晚,让我好好反思自己为什么不能吃苦。
那夜下着丝丝细雨,我全身被打得透湿,膝盖被凹凸不平的鹅卵石磨得血肉模糊。
结果第二天连早饭都还没吃,就急匆匆被安排坐飞机去外省出差。
我抬手捂了捂胸口,想要抑制住那股疼痛,眼泪却不知怎么回事从眼眶里落下。
一颗接着一颗,砸在地上,绽开一朵朵水花。
电话里的谩骂和指责还没有停止。
最亲近的人永远知道你最痛的地方在哪里。
‘孤儿’、‘白眼狼’、‘废物’、‘养你不如养条狗’等字眼接连从他口中蹦出。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里面自己的倒影,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看吧。
这就是你当牛做马伺候了24年的家人。
这就是你一心一意想要守护的家人。
“我不会再回去了。”我说。
我爸愣了一下,吼得更大声,“你不回来,公司怎么办!”
“城东那两个项目,还有中山大道那个商城,价值好几个亿,你说不管就不管了?”
“你这样是违法的,是要坐牢的懂不懂!”
听见他脱口而出的威胁,我嗤笑了一声,“那是你们的公司,不是我的,要坐牢也是你们去做。”
说来也好笑。
虽然我给周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帮周氏赚了数不尽的钱,带领公司拿下一个又一个大项目。
但我连一份正式的劳动合同都没有,每个月只拿着三四千块钱的施舍,还要任劳任怨。
在周家24年,我还从未说过这么硬气的话。
电话那头听到这话后安静了好几秒。
接着,手机被妈妈拿过去。
他们和往常一样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
一个在身体上对我进行折辱,另一个在精神上对我打压。
爸爸是前者,妈妈就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