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也不是专程来等沈知安的。
主要是她好奇案子的进程,同时担心刑部和京兆府这些人不把沈知安当回事,这才来给沈知安站一次场子。
等他们一行四人离去后。
徐尚书感慨,“沈家公子有大作为啊,年少有才能,又有公主青睐,这样的人,何愁未来庙堂没有一席之地。”
吴大人附和,“是呀。”
马车上。
沈知安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耐心看书的长宁,疑惑,“公主怎么亲自来了?”
“案子查的如何?”
长宁将书本放在腿上,察觉到沈知安的目光,穿着绣花鞋的脚丫不自在的往里侧收了收。
沈知安把案子的经过详细的和长宁说了一下。
对方恍然。
“真没想到这案子竟然如此简单。”
长宁失笑,“如果还按照原来的方向查,怕是七天过去,徐大人和吴大人也查不出什么。”
“很正常。”沈知安道:“一些案子本来就简单,倒不是人把它想复杂了,而是压根没有察觉到某个关键点。
一旦这个点被点破,后面的一系列步骤,徐尚书和吴大人比我更熟。”
就像谜语的谜底是一种蔬菜,你却一直往水果上想,怎么想也想不到。
长宁点点头,颇为认可。
她惊讶一声,“倒没想到你这么谦虚,我还以为你会和我说凭借你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呢。”
沈知安:...
“倒也不是不能这么说。”
长宁白了他一眼,女儿家的娇气显露,煞是可爱。
一行人就这么慢悠悠的到了公主府。
再到清雅苑,石桌上已经摆满了令人胃口大开的吃食。
这是他们刚刚进院子前,就有丫鬟通知了厨房。
沈知安坐下后夹了几筷子,赞叹,“比酒楼的好吃。”
“那你多吃一些,下午还要忙。”
长宁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米饭碗上,小口咀嚼,吃相十分优雅。
饭后。
沈知安本来还想和长宁来一局紧张又刺激的飞行棋,结果京兆府那边派人急匆匆的来通知他过去。
上午派去找车夫的那一队人遇到了截杀,幸而对方也是临时派来的人,再加上这次全程有官兵暗中跟着。
对方没有得逞。
沈知安无奈的朝长宁拱手,“那我先去看看。”
长宁笑着说:“注意安全,我派听雨全程保护你。”
公主“风雨雷电”四名侍卫皆是先天境,足以挡住大部分刺杀。
至于道三境的高手,基本上不会刺杀他一个文弱书生。
沈知安不会骑马,被听雨拎着飞檐走壁。
没多久便到达了京兆府。
来不及吐一下,沈知安便看到五名车夫跪在公堂之上。
这些车夫身上的衣服全部打着补丁,皮肤粗糙黝黑,脸上满是质朴,是地地道道的“打工人”。
看到沈知安。
张明耀的表舅,京兆少尹刘若安小跑过来,介绍道:“问过了,这五名车夫都出自京都外的帽儿村。
八月十四下午,他们受福景楼的雇佣,将车拉到福景楼中。
据他们回忆,那天确实感觉这五辆空车有些重。
因为之前下雨,车辙陷入泥土比较深。
他们还以为这是车子造的比较重,就没有多想。”
沈知安点点头。
这五名车夫应该是没有问题,如果有问题的话,早就撤退了,也轮不到暗地里的人刺杀。
“木匠呢?”
刘若安解释,“还在查,范围有些大,得逐一排查。”
“嗯。”
沈知安往里面继续走。
刘若安跟在他身边,脸上带着笑意,心情不错。
他一边走,一边继续说:“福景楼掌柜家里并无状况,东家那边查到了暗室,里面有一些未烧完的灰烬。
根据上面的字,能确定这东家与邪魔入京有关。
而东家本人则是逃了,目前正在通缉之中。”
沈知安恍然,怪不得今天京兆府等人看上去都笑呵呵的。
到这一步,案子基本上就算是破了。
至于背地里的吏部侍郎关朗,那是躲在幕后的人,事发后的这几天时间,足够他抹除痕迹了。
沈知安就算是想追究,哪怕他有公主支持,手也伸不到那么长。
走到里面。
在地上跪着的一名车夫忽然拉住了沈知安的袍子。
沈知安向对方看去,对方拉着自己衣袍下摆的手上,指甲缝里满是污泥,手上粗糙的皱纹上仿佛也有泥土的痕迹。
他红着眼睛,仰头盯着沈知安,仿佛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大人,草民冤枉啊,求大人放了我,前几日,内子刚生产,我家中父亲故去,老母亲身体不好,如今少了我,这个家就散了啊...”
沈知安怔怔的看着对方。
这种感觉和冲击力,不是那种在电视剧上看到有人被冤枉所带来的那种“过客”感。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神?
沈知安从里面看到了浓浓的不安,以及对生存的渴望。
“大胆!”
有衙役见状,上前一脚把他踹开,那车夫踉跄一下,在地上滚了两圈,单手按着刚刚被踹到的地方,再次朝沈知安跪着爬来。
眼见衙役要拿起杀威棒朝对方背部击打,沈知安及时制止。
他低头和那双激动的赤红的眼睛对视。
“你们且在这边等着,大乾律法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真的吗?!”
那车夫激动的问,其他四名车夫也看过来,眼睛中带着希冀与信任。
沈知安忽然就没有了底气,他轻咳一声,说了一句“自然是真”便走过前堂,走进了后堂。
后堂香烟袅袅,一股股焚香味瞬间把他从之前的不自在中拉了回来。
屏风上画着优美的水墨画。
四方桌上放着茶具,清香自水蒸气传入沈知安的鼻头。
堂前堂后,宛如两个世界。
沈知安朝正在徐尚书问:“徐大人,这五人要怎么处理?”
徐尚书正色道:“下狱,等候发落。”
沈知安心里一沉。
案子已经清朗,除了追福景楼的东家,一切都仿佛尘埃落定。
两位大人唤沈知安来吃茶,一起复盘了一下整个案件的经过。
最后,和徐尚书、吴大人一起写了一份“关于邪魔入京案”的结案表,沈知安功成身退。
晚上,他和长宁说起那五名车夫。
感慨。
“本来都是为了养家糊口,却因为邪魔卷入这么大的案子,苦了这五名车夫。”
长宁沉默了。
晚饭之后,沈知安和长宁都没有来一局飞行棋的心思,各自回房做自己的事情。
戌时二刻。
沈知安躺在长宁分配给他的屋子里。
脑海中一幕幕的回想着今天的事情,每当他不想再想时,他的脑子中总会出现那五名车夫哀嚎着的“冤枉”声。
在这个封建年代,人民如草芥,底层人的命,更不值钱。
等待那五名车夫的命运是什么?
关个几年?还是流放南疆?
那家中有一老母、刚生产未出月子的妇人以及刚刚降生没多久、连爹爹都未曾喊出的新生儿又该如何?
律法判决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命运,而是一个乃至多个家庭的未来走向。
沈知安辗转反侧。
最后,他起身,叹了一口气,拿起自己的“日记本”,走到书桌前。
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以及比正常写字的毛笔大了一圈的笔。
沈知安“咦”了一声,拿起来看。
这是两截木棍夹起来的木炭笔,当前面的木炭被用光后,可以把中间的暗扣松开,让里面的木炭再滑下去一截。
“这是大乾版的...自动铅笔?”
沈知安心里暖暖的。
长宁是花了一些心思的。
【弘乾21年,八月二十,天气晴
头一次这么早写日记。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啊...
我实现了被长宁包养的梦想(虽然是被绑着回去的吧),还参与了邪魔入京的大案子。
如今和心心念念的长宁近距离相处,我愈发觉得她是大乾第一美腿,大乾第一美臀。
为了互动,我弄了一个古代版的飞行棋,可惜没办法和长宁玩涩情版的,哎,以后有机会吧。
这长腿和翘臀,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摸一摸、撞一撞!
嘿嘿...我的长宁...漂亮的长宁...嘿嘿嘿...
中午长宁来接我吃饭,我被狠狠拿捏了一番,算了,就不计较她骗我说我打死张明耀的事情了。
邪魔入京的案子查到福景楼就结束了,朝堂里的吏部侍郎关朗我拿捏不住。
明天,徐尚书和吴大人应该会把结案书递到皇帝面前,我应该会有不少赏赐吧?
至少能赏个万两白银百两黄金?应该吧,反正不管怎么样,肯定是能将红玉公车私用一阵子了,好期待~
本来是应该高兴的,但我一想到那五名车夫因此下狱,就觉得,这世道,没有平民的活路。
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掉那名车夫,抓着我的衣袍,当听到我说“律法公正”时,眼中的那股信任和希望。
律法真的会公正吗?
他们下狱前高喊“冤枉”,他们却不知道官府为什么抓他们,“冤枉”在哪里。
就像是李大爷一样,本本分分的努力活着,忽然被人闯入生活,到最后逃亡的却是他们祖孙二人。
那张明耀还依旧在福景楼吃着酒肉。
平民没有任何选择权,甚至是知情权。
今天他们的下场,明天就可能是我的下场,很不安。
嗯......今天有点矫情,写的好多。
想想开心的事情吧,明天一睁眼就又能看到长宁的大长腿和翘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