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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清宫。

萧承绪从御案后缓缓抬起头来,轻轻揉了揉酸涩的双眼。

“奉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声音低沉地开口询问。

奉安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回答道:“回皇上,此刻已是酉时一刻了。”

萧承绪轻“嗯”了一声,略微停顿片刻,接着又问:“今天坤宁宫那边可曾有人过来?”

奉安摇了摇头,表示并无。

萧承绪的脸色微微一沉,显得有些难看。

难道皇后还是在跟他赌气不成?

那天之事的确是他一时疏忽,但皇后难道就全无过错吗?

其实,自事那日之后,萧承绪便已经做好了去坤宁宫的准备。对于皇后的性子,再没有人比他更为了解——这位出自永昌侯府、受尽万千宠爱的皇后,向来就不是那种逆来顺受之人。一旦受了委屈,定会讨要说法,要一个公道,绝不会忍气吞声。

待到皇后苏醒之后,恐怕免不了一场大闹,而自己要费一番功夫,费尽口舌方能平息这场风波,重归于好。

想到此处,萧承绪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无奈……

萧承绪原本想的是,只要坤宁宫那边派人过来,第一次时他摆一摆架子,故意拿乔,这样一来,可以先给皇后一个小小的警示,让她好好反省一下自身所犯的错误。等到皇后再次派人来时,他再动身前往坤宁宫。

如此这般,皇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思考后,心情应该已经平复下来,自然也就更容易听进去道理了。

而他呢,则不必再与皇后陷入无意义的争执之中;只需稍稍安抚几句,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能得到修复,重归于好便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之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坤宁宫竟然始终没有派出任何人来干清宫。要不是因为身边有个细心留意着坤宁宫动静的奉安提醒,恐怕他连皇后今日召集众嫔妃请安一事都无从知晓。

这让萧承绪心中郁闷不已,那股闷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着实感到有些委屈憋气。

他可是堂堂一国之君,难道还需要主动放下身段,去讨好、迁就皇后不成?

皇后凭什么要给自己这般气受?

萧承绪越想越是气愤难平,心中郁闷之情愈发浓重,他霍然站起身子,在殿内快步踱步起来。来来**走了几圈之后,终究还是觉得这口气难以咽下,于是愤然转头对一旁的奉安说道:“日后有关皇后的事情,无须再告知于朕,除非皇后她亲自来干清宫见朕,否则朕绝不会先踏入坤宁宫半步。”

面对**明显是在赌气的话语,奉安只能沉默以对。

皇上,您说出这样的话,自己相信吗?您当真不觉得心虚吗?

毕竟以皇上对皇后娘娘的深情厚意,又怎会真的对皇后娘娘不管不问呢呢?

一个时辰后,**的龙辇便稳稳地停歇在了坤宁宫门前。

奉安脸上毫无表情,似乎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皇上虽然嘴上说得无比绝情冷漠,但心底深处始终挂念着皇后娘娘。

所谓的不再踏进坤宁宫,无非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或者台阶而已。而今既然找不到台阶可下,那就不要台阶了。

倘若皇上继续对皇后不理不睬,恐怕宫廷之内又将掀起一阵流言蜚语。

听得有宫人高声通传道:“皇上驾到——”时,谢瑶卿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领着众人出门迎接圣驾。

“参见皇上,臣妾给请皇上安。”

谢瑶卿动作从容,仪态万千地朝着萧承绪施礼问安。

曾经,她将他们视为夫妻,言行举止较为随意;而今,她只把萧承绪当作尊贵无比的帝王,一个是君,一个是臣,自然要以最恰当的方式以礼相待。

萧承绪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不着痕迹地淡了些许,眼中情绪复杂。

一直以来,他都期望皇后能够更加懂事明理一些,成为天下女子的楷模,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言谈措辞,都应当稳重端庄才好。

可此时此刻,面对如此礼数周全,无聊挑剔的皇后,他心中却并未感到欣喜若狂,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就好像在冥冥之中,他已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萧承绪脚步加快,迅速走到谢瑶卿面前,伸手将她扶起来,轻声说道:“皇后不必多礼,此地风大,先进屋吧。”

进入殿中,一股若有似无的草药香气钻进萧承绪鼻中,他心头不由泛起一阵愧疚之情。于是紧握着谢瑶卿的纤纤玉手,轻声软语地解释起来:“朕这些天因前朝事务繁忙而疏于对皇后的关心,是朕之过,皇后如今身体是否康复如初?齐太医侍奉得可还用心尽力?”

谢瑶卿听后微微垂首,眼波流转间并无太多情绪波动,不着痕迹地将手从**掌中抽出,语气平静如秋水般回应道:“皇上言重了,臣妾一切安好,并无大碍。国家大事至关重要,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本就无可非议,皇上莫要折煞臣妾了,免被他人误解臣妾不识大体、分不清轻重缓急。”

萧承绪早已习惯与谢瑶卿亲密无间,此刻突然感到手中落空,仿佛内心深处也缺失了一角,空荡荡的无所依托。

“莫要如此说,国事重要,但皇后,你是朕的妻子,你是朕最在意的人。”

萧承绪听着谢瑶卿的话,只觉得格外刺耳。

皇后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了。从前,皇后虽然不会执意将自己与国家大事相提并论,并要求他必须在两者中选一个,但她一直非常在意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要做他最珍视最在意最喜欢的人。

然而此刻,皇后竟然亲口说出"以国事为重"这般话语。这话本身并无差错,自古以来哪位皇后没有如此劝诫过君王?

但他偏偏不愿从皇后口中听到如此有道理却又显得疏远的言辞,仿佛皇后对他的在意程度已经不如从前了。

皇后今日实在有些反常,萧承绪心生困惑,皇后的变化让他感到陌生,同时心底深处不禁涌起一丝失落。

谢瑶卿在心里冷笑一声。

最在意?

是吗?

也许曾经是,但已经成为帝王的萧承绪除了他的权势地位,还会在意区区一个女人吗?

若是真的在意,那三宫六院的嫔妃是怎么来的,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全心全意,唯爱一人的感情吗?他知道,可他还是违背了当初的誓言,再多的山盟海誓一旦不作数了,就是个笑话。

若是真的在意,他会费尽心机的算计自己,明知她多渴望有一个孩子承欢膝下,却那般的无情,连一个孩子也不肯给她,中宫无所出,他难道会不知道外界会对她这位皇后议论纷纷吗?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在意罢了。

谢瑶卿几乎要按捺不住心底的愤怒,想要质问萧承绪为何如此待她,明明当初是他先来招惹的,是他向先帝请旨的婚约将他们绑在了一起,她当他对自己是有情的,所以才将自己的一腔真心尽数交付,可却得到了一个幽禁冷宫的凄凉下场。

寒冬腊月的冷宫实在是太冷了,冷到她不堪忍受,只好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连同自己也和熊熊烈火一同归于灰烬。

可是理智让谢瑶卿不要冲动。

她需要借助萧承绪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譬如有一个孩子。

谢瑶卿用尽全身力气才扯出一抹看似娇羞的笑容,伸手点着萧承绪的胸口,轻笑一声,娇嗔道:“臣妾都知道,皇上心里有臣妾,臣妾就心满意足了,只是如今到底与当初在王府的时候不同了,皇上是一国之君,前朝政事臣妾不懂,但管理好后宫,让皇上无后顾之忧,是臣妾为妻为后的本分。”

看到谢瑶卿那如同春日暖阳般明媚清丽的笑容,以及她眼中饱含深情、似要倾诉千言万语的脉脉眼神时,萧承绪不禁感到一阵心悸——眼前之人似乎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存在,就像这么多年来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不曾改变过丝毫。

此时此刻,萧承绪心中原本那一丝低落的情绪也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涌上心头。

皇后仍旧是那位深爱着他的皇后,只是如今行事作风比以往更为沉稳庄重一些,但对于自己那份真挚深厚的情意却是始终如一从未动摇过。

毕竟多年夫妻,谢瑶卿又岂能没有觉察到眼前男人情绪上微妙的转变?她微微轻撇了一下嘴角,流露出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不屑笑意。

男人是不是就喜欢有女人对他们痴迷狂热、沉醉其中,爱到不能自拔?能够让他们获得极大的满足感和虚荣心。

既然萧承绪需要自己表现出深爱着他、热衷于与他夫妻情深的模样,那她就如他所愿好了。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是可以伪装出来的,萧承绪能够做到,她自然也不在话下。

于是,谢瑶卿主动提起了今天请安时所发生的事情。虽然一个宫女的死亡对于整个宫廷来说或许微不足道,但她必须要澄清事实真相,以此开始扭转自己在萧承绪心目中的形象。

最后,谢瑶卿轻轻地靠在萧承绪的怀中,那双美丽的杏眸中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水雾,脸上满是委屈的神情。

她颤抖着声音,有些哽咽地道:“皇上的每一句话,臣妾都铭记在心。以前臣妾确实有些骄横任性,但臣妾已经在不断地改变自己了。俗话说得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可为何皇上还是觉得臣妾毫无进步呢?还是说在皇上心中,臣妾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两行清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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