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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许嘉禾,就你现在这脑子还记得多少,你老公昨天跟丢了魂似的也没说清楚。”

李南愉把喝空掉的杯子头也没回地递给身后的贺晨,眼睛直直盯着许嘉禾。

说到这个她自己都不知道,许嘉禾头也没抬,心想如今她浑身上下就剩一条命宝贵,索性放弃抵抗,破罐子破摔。

“记不得你,记不得我结过婚,记不得我现在在江城,记不得......”

“停!你只要告诉我你记得什么。”

哦,这也有点难说。

“记得我的名字,记得我爸,记得......”

听到许嘉禾这话,李大**急急窜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她。一旁的贺晨没跟上她这发火箭一样的速度,差点把手里的玻璃杯摔了。

“什么!你把我们都忘了,却独独记得你那个倒霉爹?你知道吗,你那个**老爹,他......”

“南愉!”宋沂疾声制止了她,看了眼刚放完杯子的贺晨。

“啊哈哈,你不是还要去上班,走吧走吧,快迟到了。”

贺晨一收到宋沂的眼神,就拥着李南愉往门口走,边走边朝后面吆喝。“嘉禾,宋沂哥,我们先走了。小年糕生日快乐啊,哈哈哈。”

“不是,你推**嘛,我还没说完啊......”

许嘉禾就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后,一只纤细的手“啪”的一声抓住了门框,紧接着被一只更宽大的手一根一根地拔走了。

“......”

宋沂这才松开小年糕的耳朵,同时把他盯着门框看的小脑袋转过来。见许嘉禾还愣愣地对着门发呆,以为她是因为李南愉刚刚提到她爸爸的事。

虽然知道她记得许建民,但却不知道如今她这错乱的记忆里,许建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况且她刚醒,实在是怕她受不住,自己不敢冒然说,也不敢让别人说。

“咳,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

好吧,他是故意的。

“没,我没生气。”

……

“你刚刚居然敢打断我的话!”

“那是宋沂哥干的。”

“你居然还敢扒我的手!”

“那是怕伤到你。”

“可是你现在伤到我的心了!我现在要和你分手!”

李南愉直到和贺晨坐到车里,还是不敢相信,她居然是被贺晨从许嘉禾病房里拔走的。她很生气,真的很生气,很不好哄的那种。

贺晨倾身凑过去亲了亲李南愉,从脸颊流连到耳垂,故意压着声音引诱她,“真的吗?老婆——”

好吧,其实她很好哄的,那许嘉禾就应该学学!

......

“所以,李南愉可以算得上是我们的媒人?”

三月还处在倒春寒之际,早晚温差大,也就下午这会才有点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意思。

宋沂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许嘉禾,透透气,晒晒太阳。小年糕也一蹦一跳地跟在边上,到处乱转。

“南愉是我姑姑的女儿,我和她,还有贺晨从小在江城一起长大。”

走到一排公共座椅边,宋沂把轮椅停好,又理了理许嘉禾身上的毛毯。

许嘉禾有些尴尬地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收回手坐到一边了。

宋沂渐渐摸索出和现在的嘉嘉相处要诀——有进有退,其关键在于动作灵敏性,快速进一步又快速退一步,她便来不及拒绝。

而且今天的许嘉禾似乎少了许多戒备和抵抗,会主动和他说话,主动询问从前的事。

小年糕见他坐下就凑到宋沂跟前,歪着脑袋扑闪着大眼睛,笑嘻嘻地看他也不说话。

宋沂伸手摸摸小年糕的额头,“去吧,别跑太远。”

得到批准,小年糕点点头,“妈妈,你好好休息哦,我去那边玩一小会儿。”然后像花蝴蝶似的飞走了。

对于小年糕口中的“妈妈”,许嘉禾再一次选择了忽略。

不去想,不过脑,转移话题,三步解决。

“所以,我高中和南愉成了同学,从此你们三人行变成四人约会?”

春风和着暖阳,吹得许嘉禾整个人暖洋洋的。她边听边迎着阳光眯眼看着远处到处乱飞的小年糕。

忽然眼前一黑,鼻尖涌上来一阵薄荷的清香,干净又凛冽。

许嘉禾用手指顶了顶遮挡视线的帽檐,就见宋沂向后倚靠着,一脸坏笑。他被鸭舌帽一直压着的头发,这会软趴趴的搭在额前,却也遮不住他眼底的戏弄,她看着也不自觉笑得眉眼弯弯。

很神奇,仅仅大半天的相处,许嘉禾感觉自己开始不会害怕他,也不会抵触他的靠近,甚至还能不自主得开玩笑,像认识很久的老友般。

明明早上醒来她还只是想从宋沂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帮助自己理清记忆,可现在两人的相处虽算不上情侣,却也可称得上一个“朋友”。

不知是她适应能力强,还是昨晚梦境的影响给了她更多信任,亦或是宋沂温柔强大的人格魅力。

“你干嘛?”

“不明显吗?挡太阳啊。”

“可是我不就是来晒太阳的吗?”

“......有道理,那你还我。”

宋沂说着还真就把左手伸过来了,掌心宽大纹理清晰,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无名指上戴着银色的素戒,指甲也被修剪得光滑圆润。袖子下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流畅,隐约间还可以看到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他整个人也挪到她更近处,那股薄荷味更明显了,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她向来喜欢薄荷的清香。

刚还在问她讨帽子的手忽然伸到过来,似乎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很快收回去搭在膝上。

身旁不知道是什么花的小花骨朵,含羞待放,昂扬着沐浴阳光,享受微风。

“哦,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没错,又转移话题。

“高中以前你在燕城和你......爸一起生活,初三那年因为江城的全国初中数学联赛决赛,你找到了妈妈,从那以后来了江城生活。”

“我参加了数学联赛?”许嘉禾震惊地问道,在她的记忆里由于她爸的阻止,她并没有来参加这个比赛,也没跟着顾如秋在江城生活。

记忆里初中毕业后许嘉禾继续留在燕城上高中,直到大学才去了海城。

难道一切从数学联赛开始走向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道路。

“嗯。”

“南愉还有两个兄弟,不止我们三个人,后来也不算情侣约会。初中毕业后我跟外公外婆去了燕城也就没有遇到来江城你,你上大学以后我们才在南愉介绍下见过几次,真正在一起是我来江大读博的时候。”

宋沂接着刚才的话,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那花苞。

“读博?”许嘉禾觉得她这今天稍微好了点的脑袋,又开始哼哧哼哧地搅浆糊,这年龄她怎么越算越乱的。

许嘉禾:“我今年多大了?”

宋沂:“26,我是22直博去的江大,当时你在江大上大三。”

许嘉禾:“26?”

26?宋沂说她是两年前出的事故,那也是24发生的车祸。她记忆里被货车撞飞的时候也是24。“

“我们昨天说好的,讲讲我以前的事吧。”

她很认真地看着宋沂,上午他打断李南愉的时候,许嘉禾就知道在这段记忆里,她爸也没干什么好事。宋沂估计是害怕**到她,还在犹豫。

其实,她有心理准备的。

许嘉禾仰头看着随风飘扬的枝条,淡声道:“是不是我爸那人不咋样?”

“我没事,你说吧。”

宋沂看着她平静的侧脸,才下定决心缓缓开口。

在江城时,一家三口也算得上幸福美满,当时的许建民似乎也是个好爸爸,好丈夫。可是当许嘉禾的外公生病住院,许建民却像疯了一样阻止顾如秋去照顾她外公。

一时之间整个家庭充满争吵,顾如秋不理解曾经儒雅的许建民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许建民却说顾如秋有哥哥,她爸生病了自然有儿子去照顾,家产都是儿子继承,为什么病了还要女儿去照顾。

后来,顾如秋还发现许建民婚内出轨,可她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

在一次次争吵下,顾如秋心灰意冷,和许建民提出离婚,许建民却怎么也不同意,试图以许嘉禾的抚养权来要挟。

当时许嘉禾外公的情况每况愈下,顾如秋再也等不了,走上诉讼离婚的道路,也放弃了小嘉禾的抚养权。

那之后,许建民带着年幼的许嘉禾背井离乡,将工作重心移去了燕城。

许建民一开始确实很疼爱许嘉禾。可是小嘉禾渐渐长大开始问妈妈,想找妈妈,他认为许嘉禾就是个养不熟的小东西,直接告诉小嘉禾,她妈早就病死了。

那段时间,许建民生意受到重创,遭遇事业低谷,他把这些怒火全都发泄到许嘉禾的身上,语言攻击,精神虐待,拳打脚踢都是家常便饭。

有一次许建民以出去旅游为借口,带年幼的嘉禾去燕城郊区的一片林子,把她一个人丢在那儿不管不问,自己走了。

小嘉禾独自一个人,很饿、很困、很害怕,不知道走了多久,哭了多久,她才等到许建民来接她。

他问她,以后还哭不哭,还要不要找妈妈。

又再次告诉她,她妈早不在了问也没用。

小嘉禾在他来之前一口水一口饭都没吃,又怕又累,颤颤巍巍地摇头。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哭,再也不问她妈妈。可是她的身上的伤却一直没少过,半夜也经常睡不着了。

小嘉禾在外始终开朗乐观,因为许建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英明慈爱的形象,只要被他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小嘉禾就要承受更重更疼的惩罚。

渐渐地,当被迫成为习惯,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她无力反抗伤害;理所当然,她永远好脾气;理所当然,她渴望被爱。

就在她初中的时候,一切有了转折。

当时循规蹈矩的许嘉禾成绩优异,通过层层选拔获得去江城参加全国初中数学联赛决赛的机会。

那年思念女儿多年的顾如秋终于如愿接回女儿,也是那年许嘉禾的身上开始没有了伤痕。

在江城,许嘉禾开始她崭新的生活,认识了李南愉和贺晨,认识了比她大两岁的宋沂。原本一切都在变好,可是命运偏偏不太眷顾这个女孩。在她24岁那年,怀着孕的许嘉禾发生车祸,躺在了病床上。

“那小年糕......”

“他很健康,当时你拼尽全力护着他,虽然早产但也平安降生了。”

其实,哪是可以简单一句话概括的。

直面命门的车祸,小年糕刚出生就被送去抢救,许嘉禾更是不知道被抢救过多少次,病危通知单宋沂都记不清签了多少份。那些天他几乎没睡,日日夜夜守着他们,谁劝都没用。

这些事,嘉嘉不知道更好。

许嘉禾闭着眼,感受着风,再睁眼已是眉目含笑,“宋沂,谢谢你。”

这是她醒来第一次喊他,彷佛过去了好久好久,一个在沙漠孤独徘徊的迷路人,寻到了水源,找到了方向。

宋沂想,就算让他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只要嘉嘉还在,还会喊他一声宋沂。

“我想知道的事情,最希望听到的回答,谢谢你都告诉了我。”

“小事儿。”宋沂也笑着迎风回答,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笑得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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