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跟,我便跟他来到了太子的寝殿。
比起曾经幽禁时狭小闷不透风的破屋子,太子寝殿极尽奢靡,雕梁画栋,金砖墁地,绡纱做帐。
刚入内,我一便瞧见了房顶镶嵌了一圈夜明珠,脚步一顿。
太子幽禁之地,白日昏暗,夜间连一盏油灯都没有,夜间还会有老鼠爬过。
他自小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些罪,之后便落下了怕黑易受惊的毛病。偶尔病发,便会失去神智,如疯子一般大喊大叫。
他最难堪,最潦倒无能的样子,我都见过,也难怪他复立之后会和我撇清关系。
琉璃窗隔绝了寒风,店内火盆热气十足,哪怕跪在地上,我也不觉得冷。
直到他处理完桌案上的奏折,这才抬头,眼神晦暗不明:「你倒是一点也不慌。」
被撞见贿赂那一幕是我没有料想到的,我沉默着不知如何辩解。
这八年时间,我已经习惯了如此,卑躬屈膝,用钱买通不过是其中之一。
「三品女官,郭昙,你为了往上爬,放弃孤,阻止徐大人查案时可有想过孤半年后会出来?」
我诧异抬头,刚想辩驳,便想到与徐家的交易,又闭上了嘴巴。
「无话可说了?」
「奴婢死不足惜,只是肯定殿下念在往日情分上……」彻查卫氏谋逆一案。
我话还未尽,便被打断了。
「住嘴。」
太子怒呵一声,额头青筋暴跳,「你便这么想出宫,这么想嫁他?」
我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的酸涩:「殿下,奴婢已歇了这个念头。」
隐约见,我好像看见太子唇角弧度上扬,身上阴鸷的气息也消散了许多。
太子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眸中情绪翻滚。
上次的玉扳指被他捏碎了,他又换了一个新的。无论是质地还是款式都十分相似,但到底不是同一个。
太子道:「昙儿,我看不懂你。」
「你到底想要什么?」
明明为了官位,费尽心思,但被贬入掖庭后也乐得自在,没有一丝一毫对往日风光的留恋。
当初为了出宫,当众下了他的颜面,现在却又说不想出宫了。
我的目的啊,从始至终只有那一个。
「卫……」
我不过才吐出一个字,上首的人便陡然变了脸色,眼神如利刃似乎要将我千刀万剐。
我瞬间明白了什么。
太子他目前并不想替卫氏翻案。
外边的冰雪也抵不住这一刻我心中的寒凉。
我俯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强忍着泪水,艰难改口:
「掖庭生活艰难,奴婢不想再被人欺负、瞧不起了,请殿下宽恕奴婢曾经犯下的罪。」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
我几乎是一字一句,努力不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那么颤抖:「高官厚禄,仆从成群,谁能不爱,奴婢亦是寻常人。」
太子失望地闭了闭眼。
「你可知这宫中除了陛下皇后,只有成为孤的女人才能达到你想要的。」
这几乎是明示了。
只要我开口,徐良娣梦寐以求的太子妃之位就是我的。
我如何听不懂。
可是这并非我想要的。
我微微垂眸敛住眸中所有情绪,俯身再拜:「奴婢愿为殿下身侧女官,为殿下分忧。」
如果殿下不愿查,那就我自己来。
我会再次费尽心机往上爬,然后成为成为参政女官。
三年,五年,直至我生命的尽头……
终有一天,卫氏谋逆一案能大白于天下。
太子自嘲地点了点头:「很好,是孤自取其辱。」
他努力克制心中的怒气,声音清晰冷淡:「如你所愿,明日便来当值吧。」
我抿着唇,低声道谢,躬身缓缓后退。
退至门槛,转身抬头时,我不经意间撞见太子眼底一片猩红,神情几近疯魔。
小说《陵谷月昙》 第7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