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女娃娃，会修什么？该不是骗我的吧？还两倍的价格呢？你有这手艺，咋不去厂里当技术工？”
“闺女不是我说，你一个女人，伺候好老公教好孩子就行了，学别人赚钱，也不看自个儿有没有那本事！”
他不悦地扔下这句，踩着踏板驾驶着板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佳柔原本还想再商量商量，听他这话满是嘲弄和轻蔑，到嗓子眼的话又被她给咽了回去。
潘老根如果是不信任她还能理解，干什么瞧不起？
瞧不起女人？
她心下觉得有些可笑，都什么年代了，社会上居然还有这种残余的封建糟粕？
不肯合作算了，大不了她自己干。
也就是多吃点苦头的事儿，还能多赚点。
想通这些，她冷着脸叫上两个孩子，拿着收音机又倒回去。
这东西看得不大还挺沉，得先放好。
万一修好转手卖出去，也是一笔进项。
修不好，那就放家里当摆设了。
“妈妈，不粗去玩了吗？”
幼幼满脸失落，拽着沈佳柔的衣袖慢吞吞地不太想走。
“要，咱们先回去一趟，待会儿再出去。”
小丫头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高兴地嗯了一声。
“阿姨，阿姨！”
沈佳柔走了没两步，身后一直有人喊。
她正出神，压根没注意，牵着她的幼幼摇了摇她的手。
“妈妈，那个姐姐在喊你。”
沈佳柔狐疑地转身，一眼看到个假小子跨在自行车上。
小姑娘十二三岁的年纪，皮肤有点黝黑，小脸上挂着两团高原红。
穿着马甲，脖子上还套着红领巾，一看就小学没毕业。
“阿姨，阿姨你先别走……”
小姑娘自行车骑得还挺好，到了沈佳柔跟前，一个翻身抬腿从上面跳下来，把着龙头兴高采烈问。
“阿姨你是不是会修电器？刚才你和那收破烂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对上她熠熠生辉的双眼，沈佳柔打量她一番。
“你有东西要修？”
小姑娘点点头，“嗯，我爸从国外给我寄回来的录音机，问了好多人，他们见都没见过，阿姨你会修不？”
录音机？
这在后世已经被淘汰的玩意儿，这个年代好像还没传过来吧？
约莫要再过一两年才会被广泛使用，也难怪他们没见过。
“行，你拿来吧，我看哪儿坏了，能修肯定给你修好。”
小姑娘也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碰上个会修的。
她眼睛一亮，事儿还没办成就麻溜道谢。
“谢谢阿姨，你住哪儿，我现在就给你送来。”
沈佳柔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家属院大门，小姑娘推着自行车跟上。
“阿姨你住这儿吗？我也住这儿，这么算起来咱们还是邻居。”
沈佳柔闻言没那么意外，这小姑娘能买得起自行车，还有亲人从国外给她寄礼物，看来家世不一般。
又是同住这个军区大院的，保不齐是哪位大人物的后辈，帮她修好录音，也算结个善缘。
“阿姨你看起来这么年轻，孩子都这么大了？他们叫什么？我姓岳，岳阳楼记那个岳，叫岳月。”
沈佳柔瞅她一眼，没想到还是个小话痨。
没等她开口介绍，幼幼已经扬起小脸神气道。
“姐姐，我叫幼幼，哥哥叫左左。”
和妹妹比起来，哥哥要稍微腼腆点。
左左附和着点头，一声不吭。
兄妹俩这小名可把岳月乐坏了，指着他们问。
“你们名字可真逗，左左右右，是双胞胎吧？”
幼幼不知道什么叫双胞胎，拽紧妈妈的衣袖看着她求助。
沈佳柔点点头，走到分叉路口指指左边那栋楼。
“我就住那儿，一楼右手边第一家。”
岳月拉长了脖子探头探脑，又回头把走过的路扫一遍，确保已经记住了才马不停蹄翻身上自行车。
“行，我这就给你送来。”
扔下这一句，她风风火火骑车离开。
沈佳柔领着孩子回去，刚掏出钥匙，隔壁那家房门哐当一声打开。
伍连长爱人唐欣从里面出来，穿着高跟鞋烫着卷发，很时髦，长得也挺漂亮。
在隔壁的小学教语文，好像才结婚一个月吧？门上的双喜剪纸都还没撕呢。
陡然见到沈佳柔，她面上表情有些不自然，连带动作都变得僵硬。
“妹子，你也在啊？”
搬过来虽说有些日子，但唐欣很少和邻居打交道，毕竟这些人大多都是乡下来的，没文化没见识，她懒得和他们接触。
唯一一个城里人就是沈佳柔，长得不错，只可惜不爱收拾，两个孩子又脏又臭，跟难民似的，她每次见了都绕道走。
哪知道今天出门就撞见了，真是没看黄历。
心下止不住嘀咕，她连忙低头转身，把门口打包好的破烂拖出来。
“嫂子，你这些准备卖了？”
沈佳柔冷不丁开口，吓了唐欣一跳。
压根没想到她会和自己攀谈，以前这妹子神出鬼没，死气沉沉的，跟哑巴一样。
今天居然还主动搭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讪讪地笑着点头，“对。”
愣是一句多的都懒得说，唐欣立马转移视线，生怕沈佳柔继续问东问西，她拖着袋子抬脚就要走。
“嫂子，收破烂的已经走了。”
“走了？”
唐欣脚步一顿，松开手，袋子里的东西哐当作响。
怎么走了？
白辛苦打包一回。
沈佳柔看她满脸沮丧，沉吟着提议。
“嫂子你这里面都是啥？要不卖给我算了，也免得你忙活。”
唐欣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听错了。
“卖给你？你买来做什么？”
沈佳柔大大方方回，“我也打算收破烂，不过现在手里啥也没有，嫂子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明天我再来收。”
唐欣愣在原地，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看一眼淡定自若的沈佳柔，再看了眼她身边站着的兄妹俩，眼神有些复杂。
张淑华牺牲的事大伙传得沸沸扬扬，她平时也没关注，关起门只顾过自己的日子。
直到此刻，母子仨站在跟前，她心中才忍不住腾升起满满的同情，看沈佳柔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怜悯。
丈夫死了，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沈佳柔一个弱女子，为了赚钱居然去收破烂，真是……
她形容不上来，反正心里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