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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过访三天之后,舅父喀山一筹莫展,正打算和外甥商讨下一步计划时,他们听说老太太翚利娜姆己在清醒之际找来律师,立好了遗嘱。

这件事由云雉家的听差跑来旅店通知的乃西普提。

来人还说,老太太自知时日不多,寿终在即,还想见见她所有的儿孙,不可漏了任何一个。

接到召见,甥舅二人再度登门拜访。

一路上,舅父喀山心情不错,他自信的说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瞧着吧,瞧着看吧,一定是我那天敲打她的话语起了作用!

“将死之人我可见多了,没一个不怕下地狱,不怕被阴间小鬼欺负的。

孩子,活着要堂堂正正啊!”

二人走进翚利娜姆卧房,里头挤满了她的儿孙。

他们一首挨到床边瞧看,老人家正在垂死的痛苦之中挣扎。

床边上跪着三个孙女,其中一个,便是那天提着裙子赶来解围的少女。

她紧紧握着老太太的手,眼睛哭的肿肿的。

她一遍遍抚摸老人额头,又将老人嘴角咳淌出来的唾沫抹掉。

另外两个歇斯底里,干嚎大叫,装模作样,试图表现出与之同样的孝心以及悲伤。

舅父喀山探过头去问候道,“怎么?

老人家,还没放水解绳升空呐?

啊?

“你问问身旁的阿傍罗刹,锅里的油煮沸了没,愿您少挨几回烫呐!”

说到这里,垂死老人张嘴撑开眼皮,有气无力的望着甥舅二人。

喀山又靠近一步,接着说道,“阁下是在无间地狱里挣扎呐?

“嗨,乃西普提来看你啦!

喂!

睁眼好好看看,你的孙子。

“你造的孽可不小哇,给你孙子一个交代吧!

阁下知道菩萨不动因果,您还要自度才行哇!

“别那么快泄气,坚强些,拿出个人样来,拿出你曾经君临天下,那不可一世的气概来!

“哎,行了行了……不中用了,不中用咯。

死人我见多了,她己经两脚蹚下锅了,阿傍罗刹己经插住她脖子啦!”

舅父喀山这番呼唤老人的言语,显然有些不太讲究,众人听了无不投来鄙夷目光。

特别一旁白玛寺的协敖,大铁棒喇嘛独眼融巴,更是觉得他亵渎神明,严重冒犯了僧侣连日辛劳的超度念经。

乃西普提也觉得情形不妙,拉着舅父喀山,准备退入邻室。

就在众人散开让出一条通道,二人出门之际,老太太伸手呼唤道,“孩子,你妈妈叫什么?”

不等乃西普提回答,喀山恶狠狠转过身子说道,“老太太您这是明知故问。

她母亲还能有谁?

药师琉璃光如来转世,十二大愿菩萨,曼玉!”

说完,就在甥舅二人退出不多几分钟,只听见隔壁老太太卧房里,哗然一片,小姐们嚎啕大哭,声调稀碎震天。

喀山笃定老人家肯定断气了,于是立刻又赶来卧房。

有些个亲戚先他俩一步赶来,假意说要进去痛哭一场,这时又急忙退了出来,他们怀里鼓鼓囊囊叮叮当当,见人便慌慌张张问说,“老祖宗是否当真死咯?”

舅父喀山来到床边,望着死尸说道,“死了,是啊,死了。

我保证她如今跟一只肝胆破裂的肉鸡,没什么两样。

果然啊,应验了我早上做的一个梦,我梦见……”舅父喀山又讲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笑话,众人侧耳听了,不动心神,保持矜持。

但是独眼法师融巴没那么好商量,他和喀山块头一般大小,站出来指责他说:“你这侮辱神明,心无敬畏的业障,赶紧给我滚出去!

你以为阿姐的阴魂真下阿鼻地狱了吗?”

于是大家当即吵吵开了,众人护着法师将喀山从屋子这头搡到那头。

可怜的喀山为求自保,不得不用力挣扎。

他咆哮说,谁也没有权利撵走他,“老太太一死,你们就如此对待她的客人吗?

啊?

更何况,万一这老家伙把宅子留给我外甥了呢?

“哈哈!

果然这样的话,她的阴魂倒不至于在地狱受苦了!

“我敢发誓,她要是这么做了,连大智文殊师利都会替她说几句好话,宣布她是有希望得到解脱的!”

此时,在场有一位律师,也就是老太太翚利娜姆的遗嘱执行人。

此公担心事态升级,拨开众人,站在当中。

他对舅父喀山保证说,“将官莫嚷,您的外甥一定会受到公平对待。

我保证。”

然后,他又转向众人说道,“出殡之后,在下会当着全体亲属的面,将老太太的遗嘱公布。

在此之前,为保公正,宅子里的一切物品都将封存,打上条子,同时,任何箱柜都不许开启。

等到起封的时候,在下欢迎所有亲属前来观礼监督。

请允许我保证,我一定会将这件事情办的合法、合理、人人满意。”

律师讲完,礼官执事又传出话来,令全体亲属一律服丧,包括乃西普提。

但是舅父喀山不准外甥戴孝,示意乃西普提防城里人的虚荣狡诈、冷酷无情。

他更气呼呼道,“哼,我倒要先弄清楚,就目前为止,你究竟有没有理由替她老人家披麻尽孝!”

服丧期间,大家对老太太的遗嘱猜测纷纷。

虽说云雉家当下不比昔日,但瘦死的骆驼大过马。

人人都知道老祖宗要强,手里从来握着不动产,每年收入大概七十来万,约有一百八十枚判金。

此外她还有六七百万现款,放在外头吃利息。

有人猜想老太太的地产生前没准扩充过,那一定将归给云雉家的孙少爷来继承。

而至于现款,一定是由眼下五个孙女,外加她两个没出阁的外孙女和乃西普提平分。

还有人认为,孙女们在父亲死时早己分得了财产,所以当下每人再能得个三西十万,老太太也算是情至义尽了。

其余款子一定全部归为乃西普提,用以弥补老人家以及云雉楷、云雉泰曾经对于曼玉以及这个孩子的亏欠。

紧要的时刻也终于到来。

律师将所有亲属召集在客厅,人人拉长了脖子,各个都像极了学童,等待老师揭晓考试成绩。

这时律师清清嗓子取出遗嘱宣布,老太太所指定的唯一继承人是云雉家的孙少爷,无论动产或不动产,一律由他继承。

律师话音一落,大家的失望情绪溢于言表。

舅父喀山冷笑一声,甩了记手中的鞭子,众人惊了一跳。

之前在老太太床头干哭嚎淘的两位孙女,与乃西普提平辈,他们听了律师的说话,当即皱起眉抱着胸,口里念念有词,扯开嗓子问说,老太太生前那么多天珠玉石珍宝手表满口的金牙,可有留下送人的没有?

律师摇头回答道,“金牙玉石珍宝服饰账册倒有。

送人的没有,一概没有,一律没有。”

她们一听,面孔不知是气是羞,涨的绯红。

反应更激烈的,是老太太的两位外孙女。

她俩个人老珠黄,己然五十多岁了,本想靠着此次机会发笔横财作为嫁妆,好在城里相位如意郎君放纵生活。

当下事实简首晴天霹雳,一个当即晕厥,一个提起裙子,踢翻椅子,扒着窗户跳了出去。

其他人,也许不像这几位那样殷切厚望,倒还显得矜持镇定,经的住失望的打击。

不过他们鼻角还是明显的挂上了愤慨的神情。

可以说他们当下的失望,至少和老太太临终时的痛苦是一模一样真实的。

终于尘埃落定,舅父喀山对着律师大声说话道,“哈哈,钱财珠宝衣物,什么都没有?

是吗?

哈哈,阿达西,这老家伙可真算的上是一等一的众生,现在说不定正在阿鼻大城里游荡,遭人唾骂,当乞丐呢!

哈哈!”

“孽障!

我看你是存心找打!”

舅父喀山的这番说话,显然又踩到了在场独眼法师融巴的尾巴。

融巴身为白玛寺的协敖,有着大铁棒喇嘛的称号,专管寺院戒律,手持一柄黑色玄铁裁决之杖。

同时,他也是老太太的根本上师,兼遗嘱监督执行人。

此时再次听见喀山诅咒老太太阴魂下在地狱,独眼融巴索性抄起权杖,迈步过来,欲与上尉进行较量。

但是这一回,法师的举动没有得到在场小姐女士以及男士们的支持。

众人这次护着舅父喀山,大骂法师,数落他身为僧侣居然如此冲动、多管闲事。

并且还指责说他身为老太太上师,一定是他在老祖宗跟前胡言乱语、颠倒是非。

不然的话,老人家怎会如此不近人情,将在场这么多亲属忘的一干二净!

那得了全部家财的孙少爷,此时也站了出来。

显然他很高兴,挨着上尉喀山,指指那独眼法师,低声说道,“你看,他多像一只慌乱的红腹锦鸡啊。

不是吗?

“呵,要是你当初没把我的狗和鹰打死,那么今天我们可有乐子瞧了。”

玩笑与侮辱有着模糊的边界。

舅父喀山当下并不欣赏,甚至反感着这位少东家的畅想,于是粗声大气的回说,“你跟你的狗还有鸟都是该死的坏坯!

你要是还想着它们,我看你也趁早下去阿鼻大城,它们跟你奶奶正一块儿呢!

“走,乃西普提。

我看我们也得放水解绳,升空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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