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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悦禧席京策小说》 小说介绍

俞悦禧咬唇,嗓子眼塞着一口冷气,又小声道:“玉箫,这几日夜里我总听见猫叫。虽说是叫春的声响,可这心里总是不安……”“您莫要烦恼,”玉箫皱起眉,急促且关切地同她说。“我这就叫厨房去做点鱼肉饭,再往饭里下点药,将那些个小畜生药死。”俞悦禧发出一声短促的“咦”音,急忙拦下她:“好端端的,药死做什么?大小也是一条魂灵。”...

《俞悦禧席京策小说》 第11章 免费试读

送走席京策,天初亮。
俞悦禧洗过脸,坐在妆台前,等玉箫过来帮自己梳头。
打半掩的窗楞朝外望,三两枝梅花斜倚着,意图敲打户牖般朝内生长。淡青的天色逐渐褪去,鸦雀无声的窗外也偶有一两声鸟啼,眼前的景色好似煮熟的鸡蛋,蛋白渐渐凝固,分出里外,也愈发分明。
俞悦禧愣愣瞧着,心头莫名升起一起烦闷。
昨夜缠绵的耳语犹在耳畔,她抬起手,嗅了嗅,手腕仍留有残香,以及一个嫣红的齿痕。
他咬得那般使劲,像是打算咬碎她的骨头。
俞悦禧垂眸,打量起男人留下的齿痕。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志怪中见不得人的女鬼,成日龟缩在阴暗的闺阁内,只见了一眼日光,便被这朗朗白日照得无所遁形。
一阵脚步声传来,停在身后。
“玉箫,你过来。”俞悦禧在镜子里瞧见她,便扭过头,贴到她耳边说。“我与席京策讲了,商小姐的游春会,我要替他去疏通疏通孔巡按的夫人,需送重礼。他说会和账房去讲,过几日,你去一趟,看着取。”
“是。”玉箫微微点头。
她弯着腰,脸深深低着,沉默片刻,又低声同俞悦禧说:“对了,夫人。您知不知道前些日子,衙门口贴出了一个告示。”
“什么告示?”
“关于护城河里那具浮尸。”玉箫道。“官府将尸格贴了出来,方便家属去认领。”
俞悦禧蹙眉,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我还没亲眼看过,但听伙夫说——”玉箫的声音愈发细了,飞虫迅疾地震动翅膀般,在俞悦禧耳边翩跹欲飞。“护城河内飘起来的那个,不像是溺死,嗓子眼里没进水,反倒耳朵、鼻子、嘴巴在朝外冒血沫。”
“啊。”俞悦禧小小地发出一声惊呼,又慌忙掩唇。
她脸色发白,另一只手连忙握住玉箫的,颤动道:“玉箫,那我们,我们……”
“夫人莫慌,”玉箫的手忽而一紧,攥住了她,眼神森森。“那挨千刀的狗东西是出了名的风流,四处有姘头,本就常年不在家。再过几月,咱们暗地里派人去官府报个失踪就行。”
“可是……”
“夫人,您什么都不用想,眼下只管哄好少爷,把地契与田契要过来,记在小少爷名下。”玉箫低声打断,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反正等大少爷考中,当上京官,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也不需要这些东西。夫人呀,您要为我们的将来打算。再说,有了钱,什么不能打点?您心里清楚,她是嫁出去的人,早落魄了,您呢?您是范家的大夫人,是为夫守节的节妇!手里还有个能分家产的亲儿子!咱们什么都不怕。”
俞悦禧听后,沉吟片刻,道:“这事儿要只是塞在苏州府,不往上传,倒还好些,各方面都能想办法通融。怕就怕那个新来的孔巡按,不知他是个什么个性。”
“所以夫人,等您去了游春会,千万要想办法去探探孔夫人的口风。”玉箫说。“这位孔按院若是个假正经的,咱们大不了费点钱财疏通疏通,倘若他是真是个铁面无私的青天大老爷,我也好叫人去衙门多走动,跟他底下的那帮子人打好关系,到时候想法子将他瞒过去。”
俞悦禧咬唇,嗓子眼塞着一口冷气,又小声道:“玉箫,这几日夜里我总听见猫叫。虽说是叫春的声响,可这心里总是不安……”
“您莫要烦恼,”玉箫皱起眉,急促且关切地同她说。“我这就叫厨房去做点鱼肉饭,再往饭里下点药,将那些个小畜生药死。”
俞悦禧发出一声短促的“咦”音,急忙拦下她:“好端端的,药死做什么?大小也是一条魂灵。”
玉箫神色一凛,冷笑道。“畜生贱命一条,死了便死了,有什么魂灵?要按庙里那群秃驴的说法,杀猪宰羊的屠户,手下不知死了多少魂灵,难道都要进畜生道?”
说着,她见俞悦禧神色依旧不安,便软下口气,体贴道:“就算有魂灵、有业障,也应当记在我玉箫头上,断不会叫它伤到您分毫。”
俞悦禧沉默片刻,长长叹了一声后,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罢了罢了,你去找几个人来,想办法把那些叫春的猫儿赶出去……这一日日惨叫,着实吵得人睡不着觉。”
当日下午,玉箫便叫手下的丫鬟再叫两个干杂活的小丫鬟来,帮太太捕猫。
这两个丫鬟是从三婶房里调来的,平日里负责清扫庭院。她们举着捞鱼的大网兜,忙活了一个时辰,将古春园上下翻遍了,也没瞧见野猫。
眼见日头逐渐偏ʝ西,快到佣人吃夜饭的时辰。
一个蓝衣的丫鬟累得不行,扔了网兜,一屁股坐到卵石小道旁的青石头上。她擦擦额头的汗,埋怨道:“哪儿有猫?夫人怕不是拿我们取乐。”
另一个穿黑短衣的,搂着长杆网兜,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夫人的脾气,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她之前说睡不着觉,烦了咱们房的夫人好几天,看了好几个郎中,开了好几个方子,最后找药婆买了什么花,还抽了几天的烟,然后就没事了。”
“没错,没错。”蓝衣丫鬟应和。
正说着,疏朗的竹林里传出几声鸟鸣。
突然,短衣丫鬟直起身,使劲嗅了嗅,问:“你闻到没有?”
“什么?”
“臭味。”
蓝衣丫鬟听闻,也伸长脖子,四处嗅着。
过一会儿,她蹭得站起来。“臭味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我过去看看。”
“哎,等等我。”黑衣的丫鬟连忙举起网兜,跟上去。
说着,两人循着气味步入竹林。
竹叶沙沙作响,尖细的影子在微风中摇动,彼此交接,连成一片,像老爷的手掌暧昧地钻进了丫鬟的布袄,手指动起来,油亮的毛皮大氅蹭着粗糙的棉布,悉悉索索。
她们走入那片小竹林的深处,快到白灰墙壁时,瞧见了一个不起眼的土洞。土洞不大,约莫盆口宽,兴许是闯进院子里的野狗刨出来的。
洞内,一个黑黢黢的影子正不停颤动,蓝衣的丫鬟蹲下身,恍惚间听见了细微的猫叫。
她咯咯笑道:“呀,这傻猫怎么钻到这里来了?”
说着,丫鬟伸手掏洞。
她手心伸进去,像是拽住了猫儿毛茸茸的后脚,一用力,使劲拖出来。腐烂的臭味刹那间喷涌而出。只见那只黑猫的头上爬满了虫蚁,眼眶却已腐烂干净,后背的皮毛掉了一半,露出皮肉,但后半身却无比鲜活,好似仍在世上活着。
“死了,死了!”蓝衣丫鬟尖叫。“天啊,我还摸了一下。”
“你快去池子边洗手,”另一位连忙道。
她站到前头,用网兜将死猫完全捞出,又说:“这猫大抵是被野狗咬死后,埋了进去,我把它扔了便是。”
正当短衣的丫鬟举起网兜,要将尸体处理掉时,那个蓝衣的忽而在野猫黝黑的毛发间,瞧见了一点微弱的银光。她想着摸一下也是摸,摸两下也是摸,干脆壮着胆子,叫对方将猫尸放下。
拨开猫儿尾根的绒毛,她瞧见了一个银闪闪的物件。
“这是什么东西?”身穿黑短衣的丫鬟问。
蓝衣丫鬟拿手一碰,惊呼道:“是银针。”
一根簇新的银针,顶端有一个极细的针孔,似是做女红的物件,主人应当有一双巧手。银针的上半截依旧光洁明亮,到了后半截,却已被猫血侵蚀得全然发黑。在浓黑之中,又隐约透着一抹幽幽的蓝意,令人不寒而栗。
两人看看死猫,又瞧瞧银针,面面相觑。
“依我看,咱们先回去,将这事儿仔仔细细说给太太听,然后请太太做主。”短衣的丫鬟率先开口,拿定了注意。
蓝衣的丫鬟也点头,抽出塞在腋下的帕子,将拔出的银针小心包裹起来。
她二人相伴离开古春园,一路窃窃私语着,回到三太太院内。
三太太是范启元三弟的正妻,也是如今范家的当家主母。
范启元在世时,因去京城当官,一去十余年不曾回乡,兄弟几人便早早分了家。等他回乡后,又另外买了一块地,出资修建无妄园,因而两家人之间也只是偶有走动。
后来范启元不幸患病离世,留下一个十七岁的长子、二十岁的小妻,与小妻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留这三人在一起生活,范启元的弟兄都觉得不妥,便请了族里的公亲来。
公亲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留着长胡须,早年在湖州做过知府,颇有威望。他到了,呼噜噜喝了一碗上好的龙井茶,眯着眼咂摸了半天,下了决断。
他叫范启元捯饬古董的三弟带着一家老小,住进无妄园,方便照顾嫂嫂与年幼的侄儿。作为补贴,家里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字画古玩,尽数归了他。
还有一些房契和现银,则是分给了范启元其余的弟兄。等俞悦禧肚内的遗腹子出世,各家都得帮扶,少不了花钱,总不能叫他们吃亏。
幸而那会儿,席京策已经考中秀才,在族内多少说得上话,才费尽周折,将田契保了下来。
另,为了俞悦禧的名节考虑,她不得随意离开园子,更不得与家中男丁不得私下说话。
两个丫鬟向嬷嬷请了安,说明来意后,进到屋里。死猫不能给太太瞧,她们便只带了银针进去,呈给三太太瞧。三太太接过,端详许久,方才轻轻放下。
“想来是嫂嫂在园子里闷太久,心里憋出病来了。”三太太如是说。
她轻摇折扇,扇面贴满了金箔,捏了一片巨大的金叶子似的。
“你们可曾见到嫂嫂?”她又问。
着黑短衣的丫鬟摇摇头,答:“不曾,是大太太房内的管事丫鬟派人来叫我们去的。”
蓝衣丫鬟有些多舌,插嘴一句:“听古春园里的奴仆讲,大房平日不怎么出房门、也不爱见客,每天只有大少爷早晚各一次请安。总之,鬼森森的。”
“既然如此,那便随她去吧,养着一个闲人罢了,”她淡然道,“她已经发过誓,守节至死。老爷讲,她二十寡居,老实守到五十岁,便可呈报于府。我们范家是名门望族,得出一个受旌表的节妇。”

《俞悦禧席京策小说》 小说介绍

“他当然把我当外人,我能不晓得!席京策这没心肝的,是想拿钱来逼我乖乖就范呢。”俞悦禧又是气忿又是伤心,眼神先是一低,继而骤然一抬,一双上挑的狐狸眼紧盯着玉箫,瞳仁漆黑。“呵,再怎么说,我都是他娘亲,乾儿是他弟弟。我要过不好,他也别想好过……他席京策不是最爱在外头演孝子把戏?行,要真把我逼急了,逼到那一步,我什么都敢往外说,叫世人看看范举人是如何爱他的母亲的,横竖是一死,我死也拉他做垫背!”...

《俞悦禧席京策小说》 第12章 免费试读

过几日,玉箫去找账房先生,支了一笔现银出来。
她遵照俞悦禧的吩咐,找工匠订了一对八宝金镯,叫他打好后,径直送到范家,届时报范大少爷的名号,问账房要。并且,玉箫同他暗示,货款可以稍微往上报一报,等拿到了,他俩平分。接着,她转道去细绢铺,裁了两匹杭州织造的大红纱,也是直接送到府上,多报的银钱两人均分。然后去酒肆,要了一坛金华酒,花了少许现银。直到太阳快落山,她才提着酒,不紧不慢地回来。
玉箫拎着一小坛金华酒,送到席京策屋内。
席京策恰好不在,她便同他房内的小厮闲聊起来,有意无意地试探起他手头可以挪用的钱财。
范启元老来续弦,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妻,虽是明媒正娶,但年龄摆在那儿,管她叫大嫂,多少有些尴尬。族里那些个女眷嘴上不说,心里却不免有芥蒂。因而范启元在世时,各房不常走动。可等他走了,各方叔伯弟兄又如见了蜜的蚂蚁,纷纷赶来为他的遗产操心。俞悦禧也就这样被他们默契地排挤了出去。
席京策则大不相同。想当年他出生,做百日宴,那也是众星捧月的。再说,他从考中秀才,到考中举人,不过短短几年,现在前途一片光明,将来万一入朝为官,指不定同他父亲一样,一遇风云便化龙。因而面对他,范家的叔伯弟兄便突然尊老爱幼起来,处处照拂。
“夫人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可要同少爷说?”小童道。
玉箫抿唇,微微一笑,道:“没什么难处,夫人就是怕少爷年纪轻,管不住钱……你想,这么些年,幸而有三太太照管咱们,忙里忙外,才没叫咱们喝西北风。可少爷眼瞅着到了可以主管范家的年龄,也该让三爷与三太太歇一歇,换少爷来当家。”
“夫人担心过头了,”小童笑道。“少爷刚从范大爷那儿接手了几间铺子,往后夫人要是想做衣裳、想打头面,说一声便是。”
玉箫的眼珠子左右动了动,声调高了几分:“什么铺子?我怎么没听说过。”
“也就是前几天的事,好像是几间金铺,几间卖杭绸的。说是叫少爷安心备考,争取明年会试中个状元回来。”
“哎呀,大爷有心了。”玉箫笑道。“对了,方才那些话你可别同少爷讲,讲了他要与夫人怄气的。到时候,你我都得吃板子。”
说罢,她不动声色地转走话头,有意说了不少好话,又从腰里摸出些碎银角,塞进对方腰带,哄得那小童一口一个“好姐姐”。
等回到古春园,天渐黑,玉箫避开众人,打红木箱底的暗格里摸出两盏白玉桃式杯——这还是老爷在世时,送给夫人的。夫君去世后,俞悦禧费尽心思,将这些东西藏了又藏,才没叫三婶搜刮去。
俞悦禧见玉箫回来,连忙拉住她,问她事办得怎么样。
“夫人放心,”说着,玉箫打袖子里掏出几两银子,给她瞧。
俞悦禧取过银锭,捏在掌心。分明是硬邦邦、冷冰冰的物什,却能叫人的手心阵阵发热。
她叹了声,默默掂量着那几两银子坐到凳子上,胳膊横在桌面,摊开手,蜡烛微弱的火光照着银子,表面流动着润泽的光泽ʝ。俞悦禧看着看着,心想:往回倒五年,哪会为银子发愁?她如今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任谁都能过来踩一脚。
且说三房,官人屡试不中,不得已靠家中积蓄,当起了“牙人”,以贩卖古董书画为业,常年游走在苏州府、松江府与杭州府之间。如今过得这般滋润,银子流水般往外花,还不是靠范启元留下的收藏?
就那一下,她冷不丁怨恨起范启元。
他若是个刚及冠的少年,她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便守了寡,成了现在这要老不老的模样。
越想心越冷,俞悦禧不由攥紧手。
玉箫打包好礼物,折回来,俯身道:“夫人,我适才去给少爷送金华酒,听他屋里的小厮说,少爷从范大爷手头新收了几家金铺。”
俞悦禧听了,眼帘低垂,两腮微微颤动。
不知沉吟多久,她将银锭重重一拍,后槽牙咬紧,冷笑道:“他倒藏得严实。”
玉箫伸手拾起银两,塞回袖管,悄声道:“少爷说到底是个外人,不与咱们一条心。”
“他当然把我当外人,我能不晓得!席京策这没心肝的,是想拿钱来逼我乖乖就范呢。”俞悦禧又是气忿又是伤心,眼神先是一低,继而骤然一抬,一双上挑的狐狸眼紧盯着玉箫,瞳仁漆黑。“呵,再怎么说,我都是他娘亲,乾儿是他弟弟。我要过不好,他也别想好过……他席京策不是最爱在外头演孝子把戏?行,要真把我逼急了,逼到那一步,我什么都敢往外说,叫世人看看范举人是如何爱他的母亲的,横竖是一死,我死也拉他做垫背!”
“夫人莫要说气话。”玉箫赶忙劝诫。“少爷兴许是刚把铺子收回来,没来得及同您说。您这一着急,反倒自乱阵脚。”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俞悦禧抬起下巴,呼出一口气,又冷冷道。“去,明儿叫人带乾儿去给席京策请个安,叫他好好陪一陪弟弟。”
“喏。”玉箫行礼,退下去了。
独留俞悦禧在屋内。
她仍坐在凳子上,心口嗖嗖的冒着冷气。
这感觉叫她回忆起自己在很小的时候,有一回在院子里和奶妈一起踢毽子,忽然廊道走过两个人,窃窃地说父亲的某个妾室有喜,还说药婆今儿过来看过了,打了包票,讲这胎保准是个男孩。
俞悦禧听了,心底同样升起了类似的冷意,仿佛胃里盘踞着一条毒蛇,嘶嘶吐着信子。她在那一刻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往后再也不是家里众心捧月的那个,会有一个更重要的生命来代替她,并且是代替一辈子。
鬼使神差的,她抬起脚,故意把毽子踢得老远,踹进花坛里。然后她指着那名妾室屋子的方向,明媚地笑着说:“她要是敢生下来,我就敢杀了他。”
奶妈吓得面无血色,急忙使劲捂住她的嘴:“小姐,小姐,这话可不能说,呸呸呸,快打嘴巴。”
只有那么一次,而且年纪很小,但不知为何,俞悦禧记得异常清楚。
突得,一声猫叫。
俞悦禧猛然回神,望向窗外,天已黢黑,到了洗漱上床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扶着桌子站起,转而坐到铜镜前,等下人进来服侍梳发。
铜镜里浮现出一张美丽且憔悴的脸,皮肉仍是紧实的,可在白皙的面庞下,又隐隐透出玉石一般的淡青。老了,真的老了,自打生了孩子,她便开始日渐枯萎。
俞悦禧忍不住摸了摸眼角,镜子里的人儿也跟着去摸眼角,她抿唇,镜中的人儿也跟着抿唇。可这些落在俞悦禧眼中,却像在看画皮。好似有人借了她的壳,勉强苟活在这昏暗的房内,又或许她早就死了,空留一副皮囊在人世。
女人的青春岁月转瞬即逝,被锁在园中日益消逝的,又岂是花一样的容颜。
不成,俞悦禧暗暗道,不论想什么法子,都得把席京策手里的田产要过来,记到乾儿名下。
她得多想点法子引诱他,她得使点手腕陷害他,她得……

《俞悦禧席京策小说》 小说介绍

门栓完好,未曾有撬动的痕迹。他缓步走入房内。屋内到处都收拾得很整洁,只因许久未曾打扫,桌面、地板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似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出家人的住处。魏子安扫视一圈,右手边一面方桌,桌旁放着一个大书箱,打开来看,大多是些佛家经典。在左手边,靠外的地方是一扇窗户,也并无毁坏,就是糊窗户的纸破了几个小孔。他在里头,透过窟窿往外望,能瞧见外头的情景。而靠内挨着墙的地方,摆了一张木板床,床下有一个储物的藤...

《俞悦禧席京策小说》 第13章 免费试读

蚕月朔日,惠风和畅,是个适宜出门查案的好日子。
孔怀英轻装上阵,与魏子安一起,策马出城门,来到郊外的庆福寺。
庆福寺建在城外树山的山腰。两人在山脚下马,沿着平整的石板路,拾级而上,一路碰到不少携侍女前来烧香的年轻妇人。走进寺庙,当中央的铜制香炉正冒着白烟,檀香味极浓,芬芳之中,又夹杂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腥臭味,再仔细嗅嗅,少许刺鼻的气味钻入鼻孔。孔怀英搓搓鼻子,猜测香炉内兴许是加了一纸包龙脑。
一个和尚瞧见这两位衣着体面的施主,急忙迎上来,询问他们是否要买香。一根二十文,两根三十文,若是打算为佛祖添香油钱,五百文起捐,捐一两银子可以送十支香。
寺庙中的首座会定期开坛讲经,如果施主愿意广结善缘,一次性捐十两,可以帮忙预留一个好位置。后头的禅院可供租赁,价格实惠,住进去后,可以与庙中的高僧同吃同住,每日探讨佛法,解答修行上的困惑。
孔怀英笑道:“上山的路上,我碰见的多是妇人,都是来听佛法的?”
和尚道:“咱们庆福寺居于山中,远离世俗纷扰,不少女施主爱惜名节,为了躲避男施主,故而来此上香。”
孔怀英冲魏子安挤了挤眼睛,揶揄道:“魏兄,坏了!你我这是误闯女儿国,污染了女儿家们的清净之地。”
魏子安咳嗽一声,没搭理孔怀英的胡言乱语。他取下木头做的官府腰牌,亮给和尚看,径直问:“你们住持人在哪里?我们是来查案的。”
和尚狐疑地扫过眼前的二人,不敢轻易放人进去,便请他们在此稍作等候。他双手合拢,谄笑着道一声“阿弥陀佛”,快步走入僧人居住的禅院。
孔怀英与魏子安只得等在庭院内,太阳渐渐出来,晒得人头脸发热。
魏子安到还好些,简单梳了个发髻便出门了。孔怀英身为巡按,头上戴着儒士常用的头巾,一块乌黑的方巾将长发裹得严严实实,经太阳这一晒,活像个烤炉。
孔怀英受不了这大太阳,便移到庭中栽种的一颗古树下。他盘腿坐了下来,又招招手,叫魏子安也过来坐。魏子安两臂换在胸前,不情不愿地走到他面前,棒槌似的立在原处,死活都不肯坐。孔怀英便笑话他比自己这个读书人还要讲究。
那和尚去了蛮久,等等不来,两人为了打发时间,便闲聊起来。
“对,子安,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你听不听?”孔怀英说着,拾起花坛中一片翠绿的树叶。
“什么?”
孔怀英捏着叶梗,来回转着,不紧不慢道:“相传,广东有一位周学士,和我一样,都任按察使。有一年,他被派到浙江巡察。某日,这位周按院正处理公务,窗外突然飞入一片绿叶,稳稳落在公案前。府衙周遭并无树木,周按院顿感神奇,便唤来左右,询问城中城外何处栽种了此类树木。左右答‘城外有一座古寺,唯独哪里有,但距离府衙甚远,想来是近日风大,树叶随风飘入城中’。周按院却道,‘这必是寺庙里的僧人杀了人,并将尸体埋在树下,冤魂久报不得伸,故而风飘此叶来寻我。’随后,他领差役去庙中,将树砍倒,挖出一妇人尸,容貌宛若生前,唯颈下挨了一刀。”
“怎么样,好玩吧。”讲完,他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又补充道:“这听起来还有几分像我俩在查的这桩案子。你看,树,古寺、花和尚。”
说着,他扬起手,朝四周指了一通。
魏子安欲言又止,心道:老爷怎么出来查案也没个正经?这两桩案子哪儿哪儿都不像,至于借叶伸冤这类没头没脑的东西,更是无稽之谈。
他憋了半天,勉强挤出一句:“孔公,少看话本。”
“你个闷葫芦,就是因为做人太正经了,所以才娶不到妻。”孔怀英说着,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听我的,先读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再读王瑞兰闺怨拜月亭,把这个风花雪月的脑子长出来,才好讨姑娘欢心。”
正聊着,前去通报的和尚回来了。
他恭敬地将二人老爷引入禅院,前几日见过的住持正等在门口,孔怀英简单招呼后,命他带路,带两人去净业和尚的房间。
“这位净业和尚是哪一年出家的?”魏子安问。
“回老爷,嘉靖三十四年。”
“那也有十多年了。”
孔怀英接着问:“几岁入佛寺的?”
“十二。”住持比了个手势,语速稍稍加快。“他十二岁剃度,往后就一直在寺中生活。净业为人和善,平日也很老实,从未违反过戒律,更别提与人有冲突,是个有佛相的人。”
孔怀英对此微微一笑,又问:“他可ʝ有亲近的僧人?等会儿把他们全叫过来,我要一一问话。”
“是、是,贫衲立刻把他们叫来。”住持连连应。“还望孔老爷明察,早日捉到那凶徒。”
说话间,几人走到一间禅房前。门外栽种着一棵偌大的桑树,正值初春,灰白色的旧干上抽出浅绿的新枝,每一根枝干上又长着丛丛桑叶。桑叶间夹杂着一粒粒毛茸茸的小花,挤在一处,排列成条状,乍一看倒像毛虫,微风拂过,绒毛摆动,似是毛虫正摆动着身子。
孔怀英驻足,不由多看了几眼桑树。
魏子安却推开门,先一步搜寻起来。
门栓完好,未曾有撬动的痕迹。他缓步走入房内。屋内到处都收拾得很整洁,只因许久未曾打扫,桌面、地板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似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出家人的住处。
魏子安扫视一圈,右手边一面方桌,桌旁放着一个大书箱,打开来看,大多是些佛家经典。在左手边,靠外的地方是一扇窗户,也并无毁坏,就是糊窗户的纸破了几个小孔。他在里头,透过窟窿往外望,能瞧见外头的情景。而靠内挨着墙的地方,摆了一张木板床,床下有一个储物的藤箱,里头是换洗的僧袍,魏子安手伸进去,翻了翻,找出两件棉布长衫。
“孔公!”魏子安招手,叫孔怀英过来。
孔怀英几步走到他身边,探身过去瞧了一眼,笑了。
他背着手,踱步一周,仰头瞧瞧房梁,又俯身翻翻书箱内的经书。手探入箱底,一使劲,抽出几大张埋在厚厚经书下的宣纸,摊开来在面前抖了抖,读起里头抄写的诗文。
动人心红白肉色,堪人爱可意裙钗。裙拖着翡翠纱衫,袖挽泥金带。
还挺香艳,孔怀英噙着笑,转头同停在门前不敢进来的住持道:“净业和尚年纪轻轻,倒是挺有学问。”
“不敢不敢,他只不过识的几个字,会念几句经文罢了。”住持俯身拜道,“早些年,有一位顺天府来的举人老爷,在我寺借住了大约一年的工夫,是由这净业为他端茶倒水,也因此沾了点文气。”
“对了,我听迎客的那个和尚说,你们这儿有僧人定期讲经?”孔怀英道。
“前来布施的女施主大多不识字,前任住持便特意为她们准备了讲经会。”
“净业和尚识的字,他讲不讲经文?”
“有时讲,讲的不多。”
孔怀英摸不清眼前的秃驴是真不知情,还是装不知情,便只是面上笑笑,不再追问。
他叠起毛边纸,收入袖中。
魏子安将储衣的藤箱掀翻,扒拉一通,也只寻到了那两件长衫。他蹙眉,像是刚要捉到了什么,还没等手攥紧,谜底就跟水似的从指缝狡猾地溜走,徒留满手湿意。
他掸走衣摆的灰尘,起身,拿着那两件长衫,递到孔怀英跟前。
“你先拿着,”孔怀英侧过头,贴在魏子安耳边低声说完,又对住持讲:“这里没什么好瞧的了,你去叫僧人过来吧。”
住持连连称是,规矩地行了个礼,走了。
等住持的背影完全消失,孔怀英才取出袖中的纸张,递给魏子安。
魏子安年纪轻轻就进衙门当了仵作,识字不多,但够用,何况这些抄录的诗文用词相当直白,他再眼瞎也看得懂什么叫鸳鸯戏水。
“我看那些经书,还以为是个六根清净的。”
“和尚是脑子戒色,又不是身子戒了。真想要六根清净,得跟皇宫学,把那玩意儿给去了。”孔怀英调侃着,忽而脸色一变,意味深长地看向魏子安。
魏子安心领神会,低低道了一句:“无奸不成杀。”

《俞悦禧席京策小说》 小说介绍

他合门,与对方交换起问询到的情报。魏子安言简意赅道:“那小沙弥是这寺庙中最后一个见过死者的。据他所说,死者当日特意穿了身好衣裳,头脸洗得很干净,像要下山去见什么人。”“可知道他要去见谁?”...

《俞悦禧席京策小说》 第14章 免费试读

孔怀英听后,似笑非笑地盯着魏子安。
魏子安对上他的眼神,生怕自己说了蠢话。他连忙将头一低,片刻的沉默后,更为仔细分析起来。
“此地往来夫人颇多,又可供留宿,一来二去,难保不发生通奸的丑事。”魏子安道。“死者正值壮年,是个身长七尺,又日常要干杂活的男人。除非下蒙汗药,否则仅一个妇道人家,很难杀死对方,更别说在不惊动周遭人的前提下搬运尸体,丢入护城河。据我推测,此案必然要有一位男子从中协助,至少要负责帮忙运送尸体。”
孔怀英点点头,笑道:“说下去。”
“但也不一定。如果是男子单独作案,也说得通。亲夫发现妻子与庙里的和尚通奸,一怒之下杀死奸夫,并去势作为警告。如果将此案定作一起奸杀案,那夫妻共同作案也有可能,兴许是死者以奸情相要挟,最终招来杀身之祸。”魏子安琢磨着孔怀英的神情,误以为之前的结论太过武断,便改换了部分推论。“还有可能是同寺僧侣,发现死者与前来祈福的女眷有奸情,心生怨恨,或心生嫉妒,便将其杀害,割去阳物,以儆效尤。但不论如何,都要尽快盘问寺中僧人。”
“子安兄啊,子安兄,我要是没了你可怎么办。只可惜我是个巡按御史,而非一县一府的长官,不能长久地与你共事。”孔怀英抚掌,大笑出声。“要不,你辞掉仵作的职位,改作我的门客。届时,我调去哪里,就把你带去哪里,一如我腰带上的玉牌,形影不离。”
魏子安不由松了口气,摇头道:“孔公莫要开玩笑了。”
“我要是不开玩笑呢?”孔怀英说着,从他手中拿回诗稿,低头翻看。“说真的,你与其在县令底下受气,不如跟我走。更何况,你是月娥的义兄,将来她肚里的孩子出世,还得管你叫一声舅舅。”
魏子安听后,神色一时有些微妙。
他舔了下嘴唇,同孔怀英道:“孔公,您是成家了,我还没有。您四处走,是因为朝廷调动,不管去哪儿都有俸禄,这我也没有。您说,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四海为家的仵作?”
“的确,是我疏忽了。”孔怀英喉咙一涩,望向魏子安。
房门响了三下,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去,只见老住持领来两个和尚,一个三十来岁,身宽体胖。另一个十岁出头,还是个小沙弥。几人正等在门外。
魏子安先扭过头,避开孔怀英的目光,去开了门。
住持将僧人们领进屋,各自站好,冲两位官老爷行了礼。孔怀英递给魏子安一个眼神,示意他俩各自领走一人,分开盘问。魏子安伶俐地接过暗示,领着小沙弥去到桑树下,而另一个年长的僧人则交给了孔怀英。他有官职在身,一句话便能动刑,更能压得住对方。
孔怀英抽来一个四方的烂木头板凳,一掀衣摆坐下,淡淡道:“跪下。”
那僧人本还分不出谁是官老爷,可孔怀英一开口,他的膝盖便一软,砰砰连磕几个响头。“净业师弟自十六日下山采买后,便再无音讯传来。他的死与小人绝无半点关系,请老爷明察!请老爷明察!”
“你与那净业和尚是什么关系?”
“回老爷,贫僧与净业师弟剃度出家的岁数相差不多,是同辈的师兄弟,故而这些年对他多有照拂。”
“上个月的十六日,下山采购前,你可曾见过净业和尚?”
“见过一面。”僧人答。“那日前来烧香的施主众多,贫僧怕忙不过来,便想叫他改日再下山。师弟却说,他已经与卖香料的王掌柜约好了,再不去,他便不帮忙留沉香粉了。我还叮嘱他早日回来哩!哪晓得竟一去不复返……”
“哪个王掌柜?”
“平江城东最大的那家,老爷您一打听便知。”
孔怀英接着问:“那他平日可有与人结仇?”
他面上笑呵呵的,僧人偷瞥了几眼,渐渐大了胆子。
“不曾,师弟为人很是老实,一心向佛,从不与人结怨。”
“不曾?不曾他臀部的杖伤是哪儿来的?老实交代,他是得罪了苏州城的富贾大商,还是惹上了官司,叫衙门一统好打。”
“倒是——倒是——”
孔怀英笑道:“好你个秃驴,我看你也想去官府吃板子了。本官亲自过来,好声问你,你却支支吾吾,非要到公堂之上,打你个皮开肉绽,才肯交代?你可想清楚,这两百杖打下去,你后半辈子可就走不动道了。”
僧人脸上的肥肉一抖,忙说:“回老爷,这净业是吃过一桩官司,但都是误会。大约五年年前,有一位女施主,说自己此生作孽太多,想皈依佛门,修习佛法,便一口气布施了五十两白银,想叫净业为她讲经。谁曾想,这位女施主原是赵员外的外宅,银子也是她打员外那儿偷来的。赵员外一怒之下,上报官府,将那女人活活打死,净业也被拉去打了一百杖。”
“之后呢?”
“之后?”
“发生了这种事,之后他还有没有出来讲经。”
“讲的、讲的,佛祖以慈悲为怀。”和尚道。“ʝ佛祖保佑,之后便再没发生这类事情。”
孔怀英摆摆手,叫僧人打住。他蹙眉,心里盘算了一通,预备叫两个差役先去把卖香料的王掌柜捉回来审问,再派主簿去拜一拜这位赵家员外,好请他主动来见自己。
至于眼前这个和尚,孔怀英思索一番后,眉头逐渐舒展。他微微一笑,命这人明日巳时自觉上衙门录口供,要准点到,否则免不了一通打。
僧人听了连连称是。
打开门,魏子安领着小沙弥,站在外头。见孔怀英出来,他拱手行礼,应是问出了点东西。
孔怀英也冲他点了点头,继而招手,单独将主持叫到屋内,叮嘱他在官府结案前,务必看管好寺庙中的僧众,期间若是衙门传唤,找不到人,便唯他是问。主持战战兢兢地领了命,又问孔老爷可有别的事要办。孔怀英道,自己等会儿要与魏子安一起逛一逛寺院,叫他先领这两名和尚回去。主持又连忙称是。
待到这几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孔怀英方才叫魏子安进屋。
他合门,与对方交换起问询到的情报。
魏子安言简意赅道:“那小沙弥是这寺庙中最后一个见过死者的。据他所说,死者当日特意穿了身好衣裳,头脸洗得很干净,像要下山去见什么人。”
“可知道他要去见谁?”
魏子安摇头,说:“只有一份草拟的单子,大致知道他要下山买什么。”
“还有吗?”
“小沙弥讲,死者的性格相当孤僻,自己也只偶尔与他说过几句话——但有几名女施主的关系与他不错。”魏子安继续说。“我已经交代过主持,叫他拟一份交过银子听死者讲经的施主的名单,连带寺里的账目一同送到衙门。”
孔怀英了然。
两人将搜寻到的长衫与文稿打包到一处,预备带回衙门。出了禅院,最近的便是天王殿,沿着天王殿直走,在大雄宝殿与藏经阁之间,建着一座规模不亚于大雄宝殿的观音殿。
殿门口出入的全是妇人。她们瞧见孔怀英与魏子安,纷纷抬起宽大的衣袖,或是举起折扇,来遮挡面部。有的刚要迈出门槛,见有两个壮年的男子在外头,便又不大好意思地缩了回去。
魏子安急忙背过身,朝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孔怀英冲妇人们行了个礼,也快步跟上魏子安。走了一段距离后,来到大雄宝殿。比起观音庙的热闹,占据最前端的大雄宝殿倒是倍感冷清。殿前有一名和尚正扫地,孔怀英叫住他,询问后头的观音庙,方才得知,那座庙是专门用来供奉送子观音的。
接着,他们穿过大雄宝殿,沿着外围兜了个圈,费了一番功夫才走回庭院。
正当孔怀英打算下山,骑马回府衙时,魏子安却突然停下脚步。
“等一等,孔公。”他说着,抬手指向墙垣上张贴的记录功德的文疏。“你看那个。”
孔怀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朱红的纸张上,瞧见了一个相当熟悉的名字——
范复明。

《俞悦禧席京策小说》 小说介绍

越想越气,迈进家门,脸色比锅底还黑。阿紫正迎过来,要招呼老爷吃饭,可一瞧见ʝ他神情不对,腰一扭,急忙转身逃跑了,生怕触了霉头。姜月娥倒是不怕,淡淡地叫他吃饭。孔怀英气恼地在饭桌旁立了会儿,继而一拉凳子,闷头扒饭。吃罢了饭,姜月娥叫阿紫搬两张扶手椅到庭院,自己点上一盏油灯,拉着孔怀英到小园里闻花,以来打发时间。...

《俞悦禧席京策小说》 第15章 免费试读

“孔公,我记得你先前说在苏州有一位旧友,姓范?”魏子安道。“那功德榜的头一名,是不是他家的亲眷?”
“何止是亲眷,这位便是范滋荣公的长公子。”孔怀英眯起眼,紧盯着顶端方正的黑字,两手不自觉背在身后。“真没想到,他会来这儿上香。”
“烧香拜佛乃人之常情,人生在世,总有不如意。莫说世家公子,哪怕是天子,也是要给如来佛上供的。”魏子安正说着,一只指甲盖大的黑苍蝇扑了过来,绕着他兜圈子,嘤嘤嗡嗡,实在烦人。
魏子安挥了挥胳膊,将它赶到大雄宝殿内,继而侧过身,预备离开。
他道:“孔公,还不走吗?”
“走,走的。”孔怀英点头,两手仍背在身后。他跟着魏子安,慢吞吞地晃出了山门,一路上忍不住想:那席京策好端端地跑到郊外这座小寺庙作甚?
若是为了拜佛,城内有玄通寺、戒幢律寺、虎阜禅寺,足够他去。若是嫌城内的佛寺沾染了世俗气,想效仿古人深山访寺,也有郊野的寒山寺。他何苦来一个到处是女香客上香拜菩萨求子的小庙?
孔怀英知道,范滋荣师兄通读儒家经典,又推崇朱子理学,他的长子定不至于如此轻浮,故意往女人堆里钻。再说,前日席京策来访,他亲自接见了,也觉得是个知礼数的好孩子——他捐给这寺庙那么多的银子,难不成是被这庙中哪个油嘴滑舌的秃驴蒙骗?又或是家中的女眷借了他的名字来上香?
一肚子的疑问推演到这儿,孔怀英突然想起自己的范师兄辞官回乡后,续弦了一位小妻。兴许是范师兄离世后,她常来烧香,用了继子的姓名捐功德,以便为他祈福。
孔怀英自以为这个说法讲得通,舒了口气,两臂这才摆到前端。他拎起衣摆,加快了脚步,跟着魏子安飞快地下山去了。
行至山下,骑马回了衙门。
孔怀英叫来衙役,将今日的事细细与他们说了,又命他们尽快带证人回官府问询。他还叮嘱衙门上下的吏役,此案是他来苏州府就职后的第一案,捕班快班的衙役务必仔细,捉到证人后,问话记录都不可懈怠。若是被他发现有谁通人情,故意隐瞒,轻则打板子,重则流放。
官老爷发了话,各个衙役连忙拱手,嘴里“诺、诺……”地行礼。
魏子安听了,不大舒服。
他干了十余年的仵作,没少被县太爷呼来喝去,尤其听不得老爷拿打板子和流放相威胁。更别说孔怀英是个巡案,有权直接处理六品以下的官员,官职还要大。因而他抱紧双臂,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等孔怀英讲完了,跟着他去到办公用的知县廨,坐下来喝口茶解解渴的时候,同他委婉地提了两句。
孔怀英却说:“胥吏与衙役都是本地人,常年在此地干事,不属于朝廷。地方上的主官看似权力更大,实则干个三年五载,便要被调走。更别说我这名头上就明明白白写着巡察的职位。强龙都压不住地头蛇,我要是不吓吓他们,就更压不住了。”
见孔怀英坚持,魏子安也不好多说。
他点点头,低声附和一句“确实”,手心托着小巧的茶盏,不吭声了。
孔怀英略有些为难地抿了下唇,有意调转话头,问他今晚要不要再去他家吃饭。他一个人住在旅舍,怪冷清的。要是他想过来,自己现在就叫个跑腿的杂役,回家通知月娥买点好菜。
对面人话未说完,魏子安的脑海里冷不然浮现出那夜与姜月娥半夜巧遇的画面,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一股诡异的感觉密密爬满了他的心头,如同腐烂在池塘里的绿藻,散发着难以描述的腥气。
——是因为姜月娥?不、不,她是小姐,他是佣仆;她是闺秀,他是仵作。大家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也从没有过僭越的念头。再说,她如今已经嫁为人妇,并且过得很好,愿意叫他一身魏哥,是小姐心地善良,还看得起童年的玩伴。而她的夫君,也是个叫百姓称道的青天大老爷,能跟着他办案,是莫大的荣光,他也很崇敬他……他绝不是会想那档子腌臜事的人。
“算了,太麻烦了。我打算明天去停尸房,再查一遍尸体,要早起。”他低垂着头,断然拒绝。“再说,您是官,我是吏,老混在一起,苏州府的这些本地官吏是要给我小鞋穿的。”
孔怀英哑了片刻,又挪动手腕,似是还有话要说。
然而魏子安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继而利落地起身,同他拱了下手,告辞了。
留下出声挽留也不是,不出声挽留也不是的孔怀英,对着他翩然而去的背影,张大着一张嘴。
两人一直到夕阳西下,衙门关门,都没再说上一句话。
孔怀英还以为是自己威逼衙役,引得这位老相识的不快,挫伤了他的自尊,因而颇为自责。本来,他坐到临放衙,就打算去跟他道个歉,多说点好话,将这闷葫芦连骗带拐地拉回家,喝点小酒、吃点小菜,什么事不能解决?可等散衙的晚鼓一响,他火急火燎跑到东厢房找人,却听胥吏说魏仵作已经离去。
这叫孔怀英不大痛快。
他愤愤然骑马回家。
一边走,一边想,自己好歹也算是他的长官,甚至比他的顶头上司还要高一级品阶,这哪有下属给上司甩脸子的?他不就是说了几句恐吓的话,又不是真要把衙役们的命给打没,至于这么大脾气?都讲了,新官上任,无论如何要震一震场子,他太好说话,下头的滑头定然要想方设法糊弄他,满脑子想着打发他走的。
越想越气,迈进家门,脸色比锅底还黑。
阿紫正迎过来,要招呼老爷吃饭,可一瞧见ʝ他神情不对,腰一扭,急忙转身逃跑了,生怕触了霉头。
姜月娥倒是不怕,淡淡地叫他吃饭。孔怀英气恼地在饭桌旁立了会儿,继而一拉凳子,闷头扒饭。吃罢了饭,姜月娥叫阿紫搬两张扶手椅到庭院,自己点上一盏油灯,拉着孔怀英到小园里闻花,以来打发时间。
他们没赶上好时候,刚往进来,多变的春日便开始朝三月迈步。后院遍地死去的玉兰,纸裁般的白花,花瓣肥厚,整朵整朵地往下坠,像活人掉脑袋。
姜月娥又问起他跟魏子安的事。
孔怀英起初不肯说,靠在椅子上,憋了半天,嘟囔了句:“少讲他,他是混球。”
姜月娥噗嗤一笑,转着折扇问:“怎么个混球法儿了?”
“我身为巡按御史,监察四方政务,自然要为圣上负责。底下那些个县令胥吏衙役是什么德行,我又不是不清楚,一个个都滑溜得很。我不过是说了两句对待证人要仔细问询,不然就按照大明律打板子的话,他却觉得我是贬损他,这不是混蛋行径是什么?”
“魏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是单纯有事,又生了一张臭脸。”姜月娥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暖黄色的油灯下,她的瞳仁如同黄铜盆里一捧温热的清水。孔怀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蛋,像是从温水里洗了一遍手似的,浑身一下暖了。
“行吧,我明儿再去找他。”他道。
“对了,官人,”姜月娥又说,“我明儿要去游春会,要不要替你打听一下案子的事?”
“去就去呗,打听什么案子?月娥,可别胡闹了,你性子烈,不怕听杀人、死人,其它小姐可不一定。你万一把她们给吓晕了,我还得领着你上门道歉。”
“哎呀,你忘了,猫呀!”姜月娥举起折扇敲他的头。“我听你跟魏哥叽叽咕咕讲了半天,什么姑苏旧闻,神神鬼鬼,猫妖害人什么的。这种有关鬼神祭祀东西,你问一帮糙老汉做什么?用脚趾头想,都是妇人家懂得比较多吧。”

《俞悦禧席京策小说》 小说介绍

魏子安淡淡答:“嗯,来这里办事。”女妓笑道:“哎呀,现在可不是过来办事的好时候。”“怎么说?”“客官不知道?护城河里死了个人,大伙儿都在传是狸姑回来了。”...

《俞悦禧席京策小说》 第16章 免费试读

魏子安为了躲开孔怀英,晚鼓还没响,便匆匆溜出衙门。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会儿,很快,日暮西垂,街道旁栽种的柳树暗下来,成了一团墨影。夜市的小贩陆续出来,挂出一串串纸灯笼,照亮了墨色的柳树。
魏子安立于吐芽的柳枝边,见晃动的柳叶影后,款款而来一名女妓,手持折扇,扇面半开,脚步轻巧如猫儿。
他下意识避了避,露出腰间的木牌。她瞥了眼,娇笑着迎上来,道:“哎呀,是一位官差大人,可用过夜饭了?不如去奴家的酒楼坐坐?”
知道她是出来拉客,魏子安反倒放松不少。
正巧心情郁闷,又没想到去何处吃饭,魏子安思忖片刻,便顺着女人去了酒楼。他坐在露天的大堂,与其它普通的客人挤在一起,问跑堂的要了一壶热酒、两碟小菜、一盘蒸羊羔肉。大堂前搭了一个简易戏台,台上的两人正在唱小调,一男一女。贵客在两侧的二楼,手臂搭在横栏,时不时低头朝台子望去。
二人婉转、曲调柔媚,但因讲得是苏州话,魏子安便没注意听,只管喝酒吃菜。没过多久,便不知不觉中喝干了一壶,他招招手,又叫跑堂的来续。
正巧,唱小曲儿的伎人下去,换了两个涂着大花脸的弄人上来。
他们搬着一张木桌,摆到戏台。方桌上铺一张粗麻布,平整的桌面上,又立着一个木板,板子上掏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洞。弄人放下桌子,翻了两个头,跑下了台。紧跟着,伴随一阵密集的小鼓声,在座宾客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洞口,忽得,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碗口大小的洞中钻出个美人的头,云鬓簪花,挽着凤髻,冲台前的人儿露齿微微笑。
鼓声霎时间停了,一声清脆且悠长的笛声接了进来,继而古筝声、琵琶声、萧管声齐奏。美人的脑袋随着乐声,灵活地钻回洞口,又伸出一条莲藕似的白胳膊,十指捏了个莲花,随乐声翩翩起舞。
这时,楼上有人喊:“把帘子掀开!”
话音刚落,台下的看客门跟着叫嚷起来,鼓动戏台上的弄人去掀桌布。
弄人小跑到台前,笑嘻嘻地翻了两个跟头,继而顶滑稽地摇头晃脑几下,胳膊一挥,将桌布掀开。只见桌下空空如也,也正在此刻,美人收回手,脑袋再度钻出洞口,朱红的嘴唇一开一合,悠扬的小调慵懒地传遍酒楼。
客人惊呆了,叫好声砰得炸开。
在一片喧哗中,魏子安出神地望着木板前微笑的美人首。弄人嬉笑着放下桌布,又招手唤来另一位花脸丑角,两人一起抬着桌子下场。紧跟着,纤纤玉手挪到眼底,粉腮挨近,美人颈上有异香。
“这是表演杂耍呢。”女妓笑道。“叫洞中美人。”
魏子安颔首,见面前酒盏斟满,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听您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女妓斟酒,语调洋溢着酥骨的芬芳。
魏子安淡淡答:“嗯,来这里办事。”
女妓笑道:“哎呀,现在可不是过来办事的好时候。”
“怎么说?”
“客官不知道?护城河里死了个人,大伙儿都在传是狸姑回来了。”
魏子安唇角微紧,手肘支起来,轻声问:“狸姑又是什么东西?你仔细说说。”
女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目光里藏着些许狡猾。
魏子安会意,主动将酒盏递过去。
女妓眨眼,睫毛蝴蝶似的飞了一下,笑着斟满酒盏,方道:“大约三十年前,苏州府也出过一桩人命案。我也是听母亲讲的,记得可能不大清楚。好像是城东有一个姓郭的男人,在入春后,总听见发情的猫儿在房顶叫唤。他本想着畜生发春,几天便会消停,结果这猫似是缠上了他,没日没夜地嚎叫,扰得人不得安宁。终于有一天,这位郭大哥受不了,便请来一帮人来捉猫。可他们将屋子上下都翻遍了,别说野猫,连一根猫毛都没瞧见。”
谈话间,戏台上不知何时演起了《玉昙记》,锣鼓交错,咚咚锵锵。
魏子安几口喝完酒水,递过去,继续问:“然后呢?”
女妓斟满,道:“后来,这猫叫声愈来愈厉害,扰得郭大哥整日头痛欲裂,走到哪儿都能听见那撕心裂肺的声调。乡亲们都说他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惹怒了哪方邪神,所以才遭了报应。”
魏子安蹙眉,问:“这和护城河里死得那个人有什么关系?”
“客官别急嘛,听我往下讲。”女妓说着,再度斟酒。
一杯杯清酒下肚,醉意逐渐升到了额头。
魏子安怕自己醉倒,不愿再喝。他手指颤抖着从腰间的钱袋里摸出几个铜板,摆到女妓面前。“继续。”
女妓则摇了摇头,眼睛眯成一条缝,道:“客官喝酒。”
魏子安拗不过,举起酒杯再度一饮而尽。“你继续说。”
“直到一日,有位云游的老道前来指点,告诉他,这人平日里拈花惹草,忒不正经,有姑娘心怀怨恨,剪了头发求狸姑来收拾他。这狸姑脾气大得很,轻易赶不走,但也有法子。就在留香园的后头,有一个早已荒废的园子,废园中央的池塘里养着宋朝的大鲤鱼。他去捞一条来祭祀狸姑,便能消灾。”女妓说。“没想到,那男人跑到废园捞鱼,却从池塘里捞出一具尸体。等他慌慌张张去报完官,回来的时候,身边围了好几只野猫在吃他的脸呢。”
“官府呢,衙门是怎么说的?”
“官府?尸首烂得太厉害,布告贴出来好几天,都无人去官府认领,县太爷便下令将尸体下葬,以失足溺水结案。”
魏子安用力地点了几下脑袋,火烧云般的醉意层层涌上心头,嗓子眼发干。
他仰起头,见夜幕拉扯开,一片漆黑的幕布迎头罩下来,像拿了一块黑布蒙住了双眼。可这布又是破了洞的,在漆黑里透出点点白光。魏子安顿时觉得眼花缭乱,似是戴上了官老爷拿水晶磨成的眼镜,耳边两串玳瑁珠子挂在来,冰冰地击打在面颊。
明明灭灭间,他觉着自己好似跳上了面前那座无边的戏台。
张大了嘴,正要扯开嗓子唱上两句,一杯美酒却又递了过来,紧贴在唇边,手腕一使劲,怼着嗓子眼灌进去。
“官差大人,喝呀,喝呀。”温热的呼气贴在耳边,她的嗓音与小鼓声交融一处,“好酒量,好酒量。”
像是溺水,魏子安浑身僵硬,冷意从指尖一直传到心口,耳朵也听不见一句清晰的话,婉转的戏文被拆散了,传到耳朵里,咿咿呀呀地乱响。他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昔日勘察过的那些溺水者的相貌,皮肤苍白的、四肢僵直,如果用手指扒开眼皮,能瞧见眼珠里蒙上了ʝ一层淡灰色的薄膜……难道他是醉酒后落水了?不,不……
一股香甜的热气扑向他的面庞。
“是不是要把他也杀了?”
“万万不可,他是官差。”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冒出来。
“哎呀,官差,”头一个女人嘻嘻地笑。“我们连举人老爷都杀过,还怕一个衙门里当差的小喽啰?”
“他不是普通的喽啰,他是查你的案子的喽啰。”
“那就更该杀了!”
清脆的笑声如瓷片一般冰冷,一片片贴上他温热的脖子,刀片般的触感,在蜜黄的肌肤游移,稍稍一偏,便能利落地割开他的咽喉,叫脖颈的血噗滋噗滋地喷出来。
魏子安顿觉颈子一凉!
陷入了昏迷。
不知睡去多久,魏子安耳边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醒醒,醒醒!”
魏子安的眼皮摁了弹簧似的,刷得一下睁开,眼前好似罩着雾气,只见他瞪大眼睛瞧了半天,才看清楚眼前人。
“做梦呢?”小贩嘟囔着,掸了掸手。
魏子安正想反驳,却见摊主在炉子上支起竹蒸笼,热气涌出,一阵清新的米香。
魏子安扶着长板凳,吃力地站起,指向装饭的蒸笼:“黄粱饭?”他嗓音沙哑。
“什么黄米饭?就是稻米饭。”小贩嚷嚷。“小碗二十文,大碗二十五,淋上糖水,加一碟自家腌的小菜。一大碗下去一天不饿。”
魏子安听了,下意识朝腰间悬挂的钱袋子摸去。
里头听不见一声铜钱响,他使劲掏了掏,摸出一张弥漫着芳香的彩笺——是他的账单。
十两纹银,吃酒看戏唱曲儿,不含过夜费。
“你到底要不要?不吃就走开,少耽误我做生意。”小贩甚是嫌弃,挥挥手,要将这浑身酸臭的醉鬼赶走。
“不,不。”魏子安连连摆手。
他转过身,踉跄着,往衙门的方向走去。
这般失魂落魄地路过河畔,只见两岸杨柳依依,柳条拂过水面,河道间荡过一艘游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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