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蔷薇陡然喝一声。沈青衫的声音戛然而止,眨眨眼睛茫然的望着母亲。“日后,莫要再提那人。”郑蔷薇道:“既已无夫妻的关系,他于沈家,便如微不足道的尘埃。”沈宁眸光微闪,敏锐的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问:“母亲,青弟所说,是什么意思?”...
子衿武堂,位于城西。
相比起其他的武堂,子衿武堂没有那么多繁复的规矩。
但同样的,学生大多不是上京本地人,很多都是大燕各城远道而来的。
燕京武堂,是每个修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他们说,那是大燕武学的天堂。
自从燕京武堂创办以来,走出去的学生,无不是有着赫赫战功的将军。
沈宁便是与顾景南在燕京武堂相识相知的。
那会儿,她还算是燕京武堂的风流人物。
回忆起往事,沈宁勾着唇悠然的笑了笑。
“阿姐。”
沈青衫靠在沈宁的身边,埋怨道:“顾景南他真不是个东西,虽然我不喜欢爹,但要不是爹,他也没有……”
“青衫!”
郑蔷薇陡然喝一声。
沈青衫的声音戛然而止,眨眨眼睛茫然的望着母亲。
“日后,莫要再提那人。”郑蔷薇道:“既已无夫妻的关系,他于沈家,便如微不足道的尘埃。”
沈宁眸光微闪,敏锐的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问:“母亲,青弟所说,是什么意思?”
“别胡思乱想,青衫年纪小,什么话都能乱说。”郑蔷薇慈和的笑。
沈青衫耷拉着脑袋,双手绞着衣衫,自知说错了话,一个字也不敢从嗓子眼往外蹦。
“三年前,顾景南请命出征大齐,遭群臣反对,吾皇也不赞成。”
沈宁分析道:“原定的是上官家的平西将军讨伐大齐,大齐民力不强,兵力更是远不如我大燕,并且他们的劳作不行,我朝平定大齐的方法,便是将战线拉锯,时间一长,三年左右,大齐必然投降。因此,这是个好差事,不管谁去出征大齐,都会大捷。只是为了不劳民伤财,才会拉锯时间到三年之久。”
沈青衫扭过头看向阿姐的侧脸,轮廓流畅,气质清冷透着淡淡的疏离感,眼眸如冬夜荒漠的寒星般。
“但是——”沈宁顿了顿,紧接着说:“不出两日,吾皇在金銮殿上就更改了时间,换顾景南去西伐大齐,并且在之后的一年,父亲上交兵权打算颐养天年。所以,顾景南能得到讨伐大齐的机会,是父亲去求的,对吗?”
郑蔷薇望着沉着冷静的女儿,心内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什么都瞒不过她。
“你爹就是知道你太聪明,所以过了一年才抱病在府,交出兵权。”
郑蔷薇叹声:“就是怕你看出来,而朝中的人都以为顾景南领兵出征,你爹是为了避嫌才这么做,实际上是颠倒了二者之间的因果关ʝʂɠ系。”
沈宁眼眶通红,咽喉痛到说不出话。
父亲一生高傲,是忠民之将,但也深知帝王权术和历朝功高震主的下场,对此类的事情避之如洪水猛兽。
却为了一个顾景南,放弃自己的傲气私下进宫去求皇上。
顾景南。
你满心的怨怼,可对得起父亲的良苦用心?
至今为止。
顾景南还觉得沈家看不起他的出身。
只怕父亲得知永安公主蓝连枝的事情时,比她还要失望难受千万倍。
“阿宁,既你已经知晓,就由风散了去吧。”母亲劝解道:“不要意气用事,也别揣着怨恨,人生在世已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匆匆不过百年,总得活着轻松舒畅点。”
“阿宁敬遵母亲教诲。”
“……”
将军府的马车,停在了子衿武堂的正门。
沈宁与采莲进入武堂。
马车沉重厚实的布帘重新遮下。
郑蔷薇眉头紧皱,吩咐车夫:“去,镇国将军府。”
“是。”车夫调转马头。
沈青衫好奇:“去那晦气地方作甚?”
“我郑蔷薇的女儿岂容她顾蓉母子欺负?”
郑蔷薇冷笑。
有些账,她不愿沈宁去计较,但她作为母亲得去把公道讨回来。
“好,就去镇国将军府,记得绕小路去,别让阿姐知道。”沈青衫雀跃又兴奋,满身的热血都燃了起来,眼睛里的光比外头的青阳还要亮。
他已经好久不见母亲教训人了,可得睁大眼睛好好瞧着那大场面。
……
武堂内,甚是宽阔。
不仅有许多分门别类的演武场,还有好几栋恢弘高耸的楼阁。
当然,上京城中最高的楼阁,当属北渊王燕云澈的望月楼,那叫个气派华丽。
沈宁前往武学考核的西边演武场时,一路上都有人驻足观望,并小声的议论:
“那位就是沈宁吧?若是她通过考核的话,就是我们武堂内身份家世最高的人了。”
“权贵世家的孩子有本事的都去了燕京学宫,再不济退而求其次也是甘霖武堂,而且我听说,她以前就是在燕京学宫的学生,来我们这排名最差的小武堂做什么。”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显然是人家燕京学宫不要呗,其他的武堂谁想要个休夫的女子?还是个右手废了的学生,所以只能委曲求全来我们这呗。”
最后一句,音量高了不少。
采莲听到这话就要过去算账。
沈宁按住她的肩膀摇摇头。
“可是小姐,他们说的未免也太难听了。”采莲咬牙。
“难听的话,这些年听得还少吗?”沈宁浅声道:“流言蜚语不能击垮你,便会不攻自破,想要自证的最好办法,不是骂回去,而是用真本事,这里是武堂,靠的是拳头,不是嘴上功夫。”
“嗷。”采莲撇撇嘴,努力去忽视那些充斥着异样的目光和刺耳的声音。
西演武场。
来考核的人有五百多,但进演武堂的名额,只有十五个。
算是优胜劣汰,大浪淘沙。
沈宁环顾的了一圈。
五百多个的考核学生里边,女子只有不足三十的数量。
“你就是沈将军府的沈宁?”
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女,背着一把比人还高的刀赤着双足走到了沈宁的面前。
沈宁轻点了点头。
采莲则提防的望着说话的少女。
“我叫陈欢欢,燕北明月城修县来的,沈小姐休夫的事我听说了。”
陈欢欢咧开嘴一笑,伸了个大拇指,还朝沈宁眨了眨左侧的眼睛,“干得漂亮。”
采莲有些傻眼。
沈宁朝陈欢欢礼貌的笑。
就在这时,子衿武堂的老师傅带着一列人走进西演武场,里面就有顾景南。
白发老师傅介绍道:“这次的武学考核,子衿武堂邀请了镇国将军作为主考官一并督之,考核结束后,顾将军还会为诸位学子讲解长达三年齐燕之战的成功秘诀和个中细节,诸位学子,有福了。”
霎时,一道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汇向了沈宁。
让人不禁为了沈宁捏了把汗。这场搏斗考核的结局,已经显而易见。顾景南沉吟片刻,忽而道:“弃权不是丢脸的事情,还请二位量力而行。”这话,摆明是说给沈宁听。...
沈宁不动如山。
秋日暖和的风吹来,掀起了她鬓边的碎发。
她如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般,冷淡的望着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的顾景南。
顾景南于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素净清冷的沈宁。
恰如许多年前,他从小地方来,初入燕京学宫时看到了前呼后拥的沈宁。
她穿着干练的红衣,笑起来比男儿还要风流。
京都的青年才俊们,都如跟屁虫般在她身后。
她是薄凉的月。
炽烈的日。
他顾景南却如地上泥,只有仰视的资格。
而今,都反过来了。
他镇国将军,正高高在上的俯瞰着泥泞里挣扎的鱼。
看这条鱼如何的濒临死亡。
顾景南笑着朝老师傅道:“承蒙皇上福泽万疆,天子之气的祥瑞庇佑,本将才能拿下西齐。”
“确实得仰赖于天子,不过顾将军也是年少有为不可多得的人才,还得是我们皇上慧眼识珠。”
老师傅笑道:“武学考核快开始了,顾将军兼任主考官,可得为我们子衿武堂多挑几个人才出来。”
“那是自然。”顾景南和顺地道,眼角余光轻瞥了眼沈宁,见沈宁对他无动于衷,心中衍生出了几分恼意。
虽然说他与沈宁不再是夫妻了,但在他的潜意识里,沈宁就是他的人。
他特地来子衿武堂,就是想看沈宁的低头服软。
只要有一个台阶下,他愿意不计前嫌的带沈宁回府,蓝连枝也不会撼动沈宁原配夫人的位置。
老师傅道:“诸位,你们之中,有上京人,也有远道而来为求武学的学子,子衿武堂此次考核,只收十五位,考的是‘力’,这里指的‘力’,分为两种,一种是武学最基础的力量,还有一种就是定力。”
顾景南点头:“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武者,二者缺一不可。卯时已到,还请诸位进行考核吧。”
子衿武堂的武夫们,拿来了沉重的古石和厚重的铁衣。
光是这特制的铁衣就有百来斤重,那古石也有三十斤。
考核的学生,需要穿上铁衣,把古石绑在背上进行接下来两场‘力’的考核。
所谓力量的考核,就是学生们在没有兵器的情况下,赤手空拳的搏斗。
并以抽签的方式来决定搏斗的人选。
“沈宁,罗霆。”
顾景南陆陆续续抽签念名字,念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怔愣住了。
罗霆是这里面体格最魁梧的男人,肌肉发达,躯干雄壮,光是那手臂都能有沈宁的大腿粗了。
捏死纤瘦的沈宁,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让人不禁为了沈宁捏了把汗。
这场搏斗考核的结局,已经显而易见。
顾景南沉吟片刻,忽而道:“弃权不是丢脸的事情,还请二位量力而行。”
这话,摆明是说给沈宁听。
武学考核中,若是运气糟糕透顶遇到实力高超的对手,弃权,也是明智之举。
沈宁像是没有听到,将青绸般的墨发扎成了高高的马尾,用红绳缠绑住。
她干练清爽的走到武台中央,朝早已抵达的罗霆抱了抱拳,“请赐教——”
“得罪了。”
罗霆语气虽算沉稳,但看着沈宁的眼神满是冰冷的讥诮嘲讽,深处似有戾气蓄势待发。
四下里,众人都屏息且目不转睛的望着沈宁二人——
“罗霆是燕北地带来的人,那边的崇武之风更接近江湖气,而且罗霆自幼学的奔雷拳法极其强悍。”
“听说,罗霆去年新婚一月有余,喝多了酒,练习奔雷拳法的时候把媳妇都给打死了。”
“沈宁早就废了,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五百人的考核学生里头,罗霆名列前茅,是少数的佼佼者。
“欢欢,你觉得谁会赢?”有人问道。
陈欢欢回:“沈宁。”
四周众人侧目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便是哄堂大笑。
“妇人之见,妇人之见啊。”
一位约莫二十的青年鄙夷地道。
陈欢欢瞥了眼说话的何子剑,“咋的?你娘不是妇人?你外祖母不是妇人?没有妇人,哪还有你在这里废话的机会?”
一番话把何子剑堵得瞪着眼睛指着陈欢欢“你”了个半天都说不出来第二个字。
陈欢欢冷嗤一声,便专心看向武台。
罗霆说:“沈小姐,罗某的奔雷拳法,出拳不分男女。”
“武学,也不分男女。”沈宁淡淡道。
“若是不小心砸碎了沈小姐的天灵盖,还请沈老将军莫要责怪。”
罗霆话音才落,踏步往前走出地动山摇。
身体虽强壮,动作却也敏捷。
低吼一声,出拳如奔雷万钧,直接砸向了沈宁的面门。
这一拳的力量,足以把沈宁的脸骨砸断。
老师傅捋着胡须满意的点点头。
顾景南呼吸急促,紧攥着双手。
他还不想看到沈宁这么狼狈的死了。
奔雷拳打向沈宁面门的瞬间,沈宁侧身迅速躲开,让罗霆扑了个空。
罗霆回身接连几拳,沈宁都堪堪避开。
顾景南旁侧的一个武堂大师摇摇头,“只会逃跑,终比不上沈老将军。”
老师傅道:ʝʂɠ“沈宁躲不了多久,这罗霆,有门道。”
却说罗霆扑空十几下后,了解沈宁逃跑的路数,直接预判沈宁的走位,一拳轰然砸了过去,“去死。”
沈宁退无可退,只能迎战。
而这一次,她也不打算退。
赫然打出左拳,与罗霆拳头碰着拳头。
两拳相碰,发出轰然巨响。
同时。
沈宁右腿高高抬起,膝盖撞向了罗霆的胸膛,将罗霆高高顶起。
罗霆的身躯在她的膝盖之下,弯曲的像是一把弓,连连后退了数步。
沈宁乘胜追击,一记鞭腿横扫而出砸在了罗霆的面门,腿部沉重的铁衣砸得罗霆口鼻流血。
“啊!”罗霆还欲出拳。
沈宁脚掌踏地掠去,横悬空中,双足猛踹罗霆的脸庞,将其鼻梁骨活生生踹断。
“嘭。”
罗霆退了十丈的距离后,眼珠子瞪大,身体朝后倒下。
武台四周,死一般的沉寂。
学生们面面相觑,震惊到连眼睛都忘记眨。
顾景南眉头紧皱着呆讷的杵在原地。
“顾主考官,结束了。”沈宁漫不经心地开口。
根据他们的接触,邓泊斐不像是一位会唐突姑娘的浪子。沈宁沉声道:“学生左手掌骨已断,暂时无法抬手,须等接骨之后才能正常活动。”此话一出,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叫西演武场五百多位考核的学生们都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顾景南眉头紧蹙,怔愣了好半晌,才道:“考核武斗,沈宁胜之,罗霆败。”
武斗,连败三位就会直接出局,连进行第二场比试的资格都没有。
周遭一片哗然声,看向沈宁的眼神少了几分不重视的傲慢,多了些忌惮与惊色。
沈宁于万千的注视之中,耷拉着手臂,跨步走下了武台。
“沈宁小姐,请留步。”
开口说话的人,是跟在老师傅、顾景南身边的一位中年男人,也是子衿武堂的考核官之一,其名为邓泊婓。
“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左手吗?”邓泊婓说。
众人都一头的雾水,尤其是与邓泊斐共事的几位老师傅都疑惑得很。
根据他们的接触,邓泊斐不像是一位会唐突姑娘的浪子。
沈宁沉声道:“学生左手掌骨已断,暂时无法抬手,须等接骨之后才能正常活动。”
此话一出,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叫西演武场五百多位考核的学生们都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邓泊斐道:“适才的武斗,沈小姐前期看似逃跑,实在是在削弱奔雷拳的力道,并且磨灭掉罗霆的耐心,而最后的出拳,看似是为了一决胜负,其实是声东击西,单论拳法你肯定不如他,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想好了,从面门进攻,让他溃不成军,可是如此?”
一个人的体格再是健壮强悍,脸部也是最为脆弱的地方。
“正是。”沈宁浅笑。
邓泊斐感叹:“果真虎父无犬女,不愧是沈家所出。”
“泊斐先生谬赞。”
沈宁略微颔首便回到了采莲的身边。
武堂老师傅和考核的弟子们,看着沈宁垂下的左手,胸腔内的情绪宛若是翻江倒海。
她不惜承受断骨之痛,只为了“虚晃一枪”。
狠!
这是所有人脑海里都不约而同出现的一个字。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特别是断骨后,她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那泰然从容的模样,如个无事人般。
众人不由想起,十里长街的五步流火。
听说,她也是这样,一声不吭的迈过,让人不禁怀疑她是否失去了痛觉。
蓝连枝来时刚好目睹了武斗的后半场,且听到了沈宁与邓泊斐的对话。
她拢了拢眉,清亮的眸光落定在沈宁的左手上。
此时沈宁正坐了下来,让采莲从包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金疮药和药酒。
她把药酒倒在脱臼的左手,微黄的酒水沿着虎口往下淌,随后右手猛地用力按压往上一顶,发出了“咔嚓”的声音,把离得近一些的何子剑吓得往后蹦了一大跳,惊恐的看着沈宁。
这女人……竟然自己把脱位的骨头接了回去?
还是人吗?
受到惊吓的不仅是何子剑,几乎全部的人都懵了一下。
蓝连枝眸光暗暗闪烁,轻咬了咬朱红色的樱唇。
沈宁。
和她想象中的糟粕,貌似有些不一样?
“连枝,你来了?”
顾景南终于发现了蓝连枝,走过去牵着她的手朝老师傅、邓泊斐这些在子衿武堂德高望重的人介绍道:“这位是大齐的永安公主,也是本将的未婚妻。”
“顾将军,恭喜,恭喜啊。”老师傅笑:“哪日好事将近的时候,可得给子衿武堂发个喜帖。”
蓝连枝敷衍着这头,眼角余光里尽是沈宁。
她从未见过这样清冷如月的女子,有时候比那些将士还要有韧性。
“你有心事吗?”顾景南问。
蓝连枝摇摇头,“没什么。”
顾景南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是想我了吧,在府上我不是说了很快就会回去吗?”
考核的学生们,一门心思都放在这复杂的关系中,还被顾景南的甜言蜜语齁得发颤。
“有点恶心。”陈欢欢凑在沈宁身边说:“我娘说过,负心的男人要吞千千万万的银针,沈宁小姐不妨拭目以待?”
“好。”
沈宁正在擦拭着破云枪,闻声轻挑起眉梢,笑望了眼陈欢欢。
“沈宁,你怎么不觉得羞耻?”何子剑问。
“为何要觉得羞耻?”沈宁反问:“只因年少无知看错了一回人,我就要被绑在耻辱柱上永远的遭人唾弃,连我自己都自暴自弃,认为此身下贱而低人一等吗?问心无愧的人,一生都不会知道何为羞耻。不知礼义廉耻,不信守诺言,朝三暮四的人才该羞耻。”
“可……可天下女子,哪有休夫的?”
“往后,就有了。”
沈宁朝他嫣然一笑,眉宇间散发的自信光彩和折射出阳光的眼眸,叫何子剑大为震撼。
“你叫什么?”
“何子剑。”
“何子剑,我问你,一百五十年前,有大燕朝吗?”
“没有……吧?”何子剑想了想,便摇头如拨浪鼓。
“没有,就要创造,生而为人,若连创造的勇气都没有,是否会太悲哀了些呢?”
沈宁笑着说:“历朝历代,大燕及周边列国,从前确确实实从未有过女子休夫的先例,但在我之后,会有千千万万的女子在面对负心之人时站出来,当成为一种习惯,你何子剑若生活在这样的习惯之中,又岂会说出今日的话?不会。”å
众人心惊。
她的意思是……女子休夫将要成为常态?
怎么可能?!
他们只当是个滑稽的笑谈,并未放在心上。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话说出来,最丢脸的莫过于是第一例被休的男人:顾景南。
顾景南原还等着沈宁对他和蓝连枝的恼羞成怒,没想到竟是当着数百人的面公然谈论休夫之道。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丢脸过,还是在他本该风光的时候。
顾景南咬紧了牙关,强制使自己冷静下来,若再在人前失礼就得又出沸腾整座上京的大洋相了。
“沈姑娘此话,放肆了。”霜眉雪发的老师傅哼了一声,“沈姑娘的话,老朽不敢苟同,顾将军可是西伐大齐三年艰苦作战的好儿郎,大英雄,沈姑娘还是出身将门之人,羞辱一个为国为家的将军,这就是沈家的家风吗?”
“好儿郎?大英雄?”
沈宁懒倦的垂着美眸,低低的嘲笑出了声。
良久,缓抬眼帘,戏谑的望向了顾景南:“他,配,吗?”
相比起他满身喷发的怒气,沈宁就如同山间的一汪泉水,深邃,平静,冷的有质感。眼见着气氛就要剑拔弩张,邓泊斐连忙出来打圆场,“今日,是子衿武堂的考核之日,时辰也过去许久了,诸位还请继续按照抽签制来武斗吧。沈小姐,连胜三人才有机会进入第二场的定力比试,你不妨休息会儿再比?”“不用了,继续吧。”...
老师傅被沈宁的话给呛到面红耳赤,瞪着眼睛回道:“胡闹!我朝将军,岂容你一介妇人诟病?”
“妇人又如何?”沈宁黑黢黢的眼眸,映着日辉,毫不怯弱的直视老师傅:“前朝之所以衰败陨落,是因为暴君暴政使百姓民不聊生,江山社稷正所谓为天下计,纲常朝堂更是为了万民,大燕开国皇帝燕玄宗初次登入金銮殿,说的就是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当以民为天,大燕的妇人哪个不是大燕的民?赫连师傅此话,莫不是要推翻燕玄宗的观点?”
一番话下,一顶高帽子就这么戴在了赫连远山的脑袋上,惊得赫连远山冒出了满背的汗,指着沈宁还想说些什么,望着沈宁认真而固执的神情和那如深潭般的眼眸,竟是语塞了。
“若说顾景南是好儿郎,他自幼丧父,母亲独自带大了他,供他来上京谋生,时至三年前,他才把母亲接回来。”
沈宁说道:“试问,这三年是谁在照料他的母亲,而他顾景南尽过一天的孝吗?众所周知,彼时顾家尚未得镇国将军的封号,顾家一贫如洗,许多东西都是这三年里陆陆续续修葺好的,与他顾景南有关系吗?为子,不过如此,为夫,他背弃诺言,更是不值一提,何来的好儿郎?”
西演武场的众人闻言都陷入了沉思。
沈宁的这些话,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
仔细推敲所听的每一个字,便会觉得不无道理。
何子剑弱弱地说:“可他大胜西齐啊……”
“是他大胜,还是燕京大胜?”沈宁戏谑的道:“大燕朝民富国强,兵力高于大齐的数倍,若以雄狮三十万西下,不出三个月,就能ʝʂɠ大捷。但大齐上下一心,信仰之强和民族精神不可小觑,若要真打起来,这三个月里,大燕至少死伤一半的兵力,胜利,将会建立在两国血腥之上。”
“不错。”陈欢欢迎着风微抬起下颌,说:“三年之战,说白了是用时间拉锯,内耗掉大齐的元气,再一鼓作气连攻边城,换我朝任意的一个将军,都能得到同样的结局,算什么好英雄?”
顾景南被说得恼羞成怒,俊脸黑得宛若锅底,看向沈宁的眼神比刀剑还要锋利,甚至还透着毒蛇般的阴鸷。
“沈宁,你不过是本将不要的女子。”
“错了。”
沈宁右手伸出,挑起食指朝着顾景南晃了晃,“顾大将军,记好了,是我休的你,我,不要的你。”
这是她执意要走五步流火的原因之一。
若不然的话,这一生都要被戳脊梁骨。
旁人也就罢了。
当顾景南也站出来戳她的脊梁骨,比外头流言蜚语的杀伤力得可怕千万倍。
顾景南忽而哑口无言,眼眶逐渐赤红,以清晰的速度爬满了分明的血丝。
相比起他满身喷发的怒气,沈宁就如同山间的一汪泉水,深邃,平静,冷的有质感。
眼见着气氛就要剑拔弩张,邓泊斐连忙出来打圆场,“今日,是子衿武堂的考核之日,时辰也过去许久了,诸位还请继续按照抽签制来武斗吧。沈小姐,连胜三人才有机会进入第二场的定力比试,你不妨休息会儿再比?”
“不用了,继续吧。”
邓泊斐讶然的看了眼沈宁,才望向快要怒炸的顾景南,“顾将军,烦请为沈小姐抽签。”
顾景南深吸了一口气,故意朝蓝连枝笑道:“我与连枝一体同心,连枝为我抽吧。”
他想用蓝连枝来奚落惹怒沈宁,但沈宁对此是毫无波澜。
莫说顾景南跟蓝连枝两厢情愿了,就算是听说他跟一条狗结为夫妻,沈宁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喜欢的时候,她愿付出性命,入无间地狱也无怨无悔。
若是失望,哪怕再痛,也绝不会留恋半分。
蓝连枝抽签了两次,留下的两个名字分别是沈宁接下来要对战的。
“何子剑。”
“许如意。”
蓝连枝冷冽的喊出这两个名字。
何子剑浑身一个激灵,眼睛瞪得似铜铃,想到沈宁接骨的画面还心有余悸的咽了咽口水。
“何公子,请——”
沈宁朝何子剑咧开嘴一笑,这笑落入何子剑的眼里,宛如索命催魂的黑白无常。
陈欢欢冷嗤:“该不会是要被吓得尿裤子吧?”
“谁说的?”
何子剑一鼓作气冲上武台,两条腿儿还在止不住的发颤。
沈宁率先出手,横跃半空,一脚踹在何子剑的腹部,直接把何子剑踹出了武台。
一招,败北。
何子剑摔得狼狈。
周围哄堂大笑。
何子剑拍拍屁股,缩着脖子灰头土脸的回去。
许如意的实力比何子剑高些,沈宁与他切磋了十招方才险胜。
连胜三次,沈宁可以直接进入第二场的定力比试。
至于剩下的考核人,还要继续进行武斗分出参差。
邓泊斐把沈宁带到西演武场的另一边,“沈小姐,第二场比试在这里进行,你是第一个到的人,肯定会有斐然的成绩。”
“但愿能借先生吉言。”
“武斗那里估计要点儿时间,沈小姐不妨到西边的憩房休息一下?”邓泊斐说:“憩房打开门,就能去到百花街,沈小姐若觉得枯燥,就去百花街玩玩吧。”
“好。”
百花街,如其名,整条街不论春夏秋冬,都会用各种应着时节的花儿来点缀。
每逢冬日,银装素裹,大雪纷飞,满街都是破雪而生的红梅,别有一番风味。
沈宁还在燕京学宫的时候,与朋友们来过百花街数次。
那会儿,她每次出行,身边都有十几个人,喝酒买花,骑马打猎,好是快活。
后来,都没了,对她皆是避而不见。
沈宁独自走在长街,晃神时误入百花深处。
百花深处人烟稀少,据说是北渊王燕云澈随口一提花重金打造的,用古法浇灌,连到了深秋时节还能见到桃花灼灼,算是独一份的存在了。
沈宁抬起白如寒酥的手,轻抚枝桠间的一朵桃花。
“汪——”
一声犬吠,引得沈宁低头看去。
是一条白到发光的狗,突地咬住她的裙摆,“刺啦”两下便咬开了衣料。
“景蓝,莫要无礼。”
还有琵琶古琴之乐宛若从天上来。长廊尽头的晦暗处,还有身着霓裳的年轻女子,足部翩跹的跳昙花舞。沈宁的嘴角猛地一抽。传闻,北渊王奢靡成性,声色犬马,在各地别院里养着莺莺燕燕的女人,所过之处那叫个夜夜笙歌。...
景蓝。
听到这熟悉的两个字,沈宁的眼皮几不可见的跳动了下,随即循声朝说话之人望了去。
百花深处,身穿大红袍子的男子赤着双足慢条斯理的走来。
他的皮肤很白,白到仿佛萦绕着一层晶莹的清辉,随性而懒倦的模样,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邪气。
男子有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冷如冬夜的雪,明明是薄凉荒芜的,寒风刺骨,却偏偏还有种隐约的妖气。
特别是眉间的朱砂,在这姹紫嫣红的百花丛中,宛如晚霞般的绚烂。
沈宁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之人,下意识的抓着裙摆尽量去遮挡住被狗咬开的口子。
旋即浅浅的行了个礼,道:“沈家沈宁,见过北渊王。”
燕云澈说:“景蓝怕生,因而惊扰了沈姑娘,沈姑娘莫要介怀。”
声如昆仑玉碎,芙蓉泣露般的好听。
沈宁:“怪我无端闯入才对。”
燕云澈:“犬子景蓝咬坏了姑娘的衣裳,本王应当赔上一件新的才对,沈姑娘身上背着子衿武堂的古石,看来正在参加武学考核,更不能耽误了正事,本王的别院就在百花街后,沈姑娘不妨去换上一件新的再来?”
沈宁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此举的可行性。
若是平日倒也罢了。
武学考核,不能有差错,衣裳上的扣子确实不行。
她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一举一动都意味着沈家的颜面。
只是一时半会儿,燕云澈的别院,哪会有适合她的衣裳?
燕云澈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漫不经心地道:
“别院内有许多的女式衣样,应当适合沈姑娘的大小。”
他淡淡的口吻,仿若有着与生俱来的矜贵雅气,随着说话而看向沈宁的目光,明明是淡漠的,却让沈宁有种剥了衣裳让人摸索尺寸的感觉。
“那就劳烦王爷前面带路了。”
沈宁错开了燕云澈的目光。
燕云澈浅浅一笑,懒散不羁的带着沈宁朝别院走去。
别院的匾额,用最纯正的金色写下狷狂的“富贵”二字。
沈宁盯着匾额看了好一会儿,有些许的出神。
“坊间都说本王很俗,本王的别院更俗,沈姑娘也这么觉得吗?”
“雅俗看似敌对实则互通,大雅即大俗,大俗即大雅,于我而言,人间凡事都当雅俗共赏,才是最舒服的状态和审美。”沈宁浅声回。
燕云澈不再说话,望着她的眼神却是深邃而幽暗了几分,底下藏着最炽烈的太阳和最不为人知的秘密。
别院里头,一花一木,一砖一瓦,乃至于屏风、山画、案牍都是价值连城之物。
沈宁脑子里登时出现了一句话:这泼天的富贵啊……
东西的两个方向,传来了莺莺燕燕的声音。
还有琵琶古琴之乐宛若从天上来。
长廊尽头的晦暗处,还有身着霓裳的年轻女子,足部翩跹的跳昙花舞。
沈宁的嘴角猛地一抽。
传闻,北渊王奢靡成性,声色犬马,在各地别院里养着莺莺燕燕的女人,所过之处那叫个夜夜笙歌。
而今想来,传闻应当不假。
“你很讨厌?”燕云澈问。
沈宁茫然的望着燕云澈。
燕云澈:“讨厌本王这样的人?”
沈宁浅笑:“王爷是性情中人,沈宁又怎么会讨厌呢。”
“不讨厌,是喜欢?”燕云澈又问。
沈宁又是一怔,比起先前的茫然,多了些警惕。
燕云澈却是笑了,“不喜欢就好。”
沈宁:“……”传闻北渊王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还真是如此。
“前面那一间屋子都是女式衣裳,沈姑娘请便。”
沈宁闻言脚底抹油似得进了屋。
男人站在日头下凝视着她仓皇的背影,妖孽的眉目浮现了淡淡的笑。
“汪!”
白毛大狗用脑袋蹭了蹭男人,急得又吐了两下舌头,像是做对了事情在讨要奖赏般。
燕云澈蹲下身子伸出瘦长洁白的手揉了揉白毛大狗的头部,并且吩咐手下给白毛大狗拿了个零嘴骨头来给它啃着。
沈宁走进房间却是傻眼了。
琳琅满目的衣裳,应有尽有,都是时下最新的样式。
但让沈宁疑惑的是这些衣裳都只有一个颜色,那就是鲜艳的红。
想到燕云澈的红袍,沈宁抬手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说:“这北渊王是有多喜欢红色……”
她从这群刺目的红里挑了一件样式最简单的穿在身上,然后又重新穿戴好子衿武堂的铁衣、古石才推开门走出去。
正在叼着骨头开心到撒泼打滚的白毛大狗,看见沈宁立即把心心念念的骨头丢了ʝʂɠ,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冲刺到了沈宁的面前,围绕着沈宁摇尾巴转圈圈。
沈宁眸光一闪,摸了摸白毛大狗。
白毛大狗更高兴了,恨不得就糊在沈宁的身上。
沈宁对它倒也有眼缘,只不过心里有个疑惑。
这狗既然喜欢她,方才初见的时候,又为何要咬破她的衣裳?
许是想到了什么般沈宁心内深叹了一口气。
看来是有其主必有其狗。
主子阴晴不定。
狗儿也喜怒无常。
沈宁打算敬而远之。
既然重归沈家就不能和皇家人走得太近,哪怕是个看起来对皇权毫无威胁力的王爷。
“王,王,王爷!”
侍卫十七火急火燎的冲进富贵别院,人还没到,那声音就如雷霆炸开了,“皇上又又又又喊您下棋了,王爷你……”
在看见沈宁的那一刹,侍卫刹住了脚步陡然沉默下来,滚动着喉结吞咽了几下口水。
富贵别院的女人都是北渊王救下来的苦厄之人,而且多半他都很熟,因是王爷睡大觉的时候,他得穿着王爷的袍子乘轿来富贵别院和这群女人们载歌载舞到黎明才能去休息。
起初有美人常伴他也开心。
后来发现比当王爷的贴身侍卫还累,他就觉得苦不堪言。
如今见有个陌生的女人,十七还以为又是来陪自己载歌载舞的,刚想轻浮的说什么,燕云澈一巴掌甩在他的后脑勺,冷淡地道:“备轿。”
“嗷。”十七双手揉了揉后脑勺鼓起来的包,蔫了吧唧的吐了个音。
燕云澈:“沈姑娘,后会有期。”
沈宁:“后会有期。”
“……”
沈宁原路折回,却是在快要出了富贵别院的拐角处,被一个穿着红色霓裳浓妆艳抹的女子给拦住:
“你就是王爷新看上的女人?也不过如此。”
她轻挑起眼梢绯红的眸光,上上下下如临大敌般打量着沈宁。沈宁的容貌说不上倾国倾城,但她站在那里,就好似一阵风,一捧雪,内敛而沉着的气质,是比三冬寒的清冷。远处。...
陈艳姬,富贵别院姿色最为上乘的舞女。
她轻挑起眼梢绯红的眸光,上上下下如临大敌般打量着沈宁。
沈宁的容貌说不上倾国倾城,但她站在那里,就好似一阵风,一捧雪,内敛而沉着的气质,是比三冬寒的清冷。
远处。
燕云澈与十七停下了脚步。
十七:“艳姬是个心眼儿小又刻薄的,这位姑娘怕是要被艳姬欺负了,王爷,不去帮忙吗?”
燕云澈眸色妖冶的望过去,神情端着旁人难以看懂的深意。
……
却说沈宁,只淡淡的望了眼陈艳姬,秉持着息事宁人的想法,绕开了陈艳姬往外迈步。
陈艳姬陡然抓住沈宁的手腕,“是个哑巴吗?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你这是什么态度?”
沈宁反手如铅块般紧紧用力将陈艳姬的腕部给扣到了对方的身后,直接简单粗暴的把陈艳姬给抵在了墙上,使陈艳姬用尽浑身力气去挣扎最终徒劳无果。
“我与北渊王,并无任何的关系,我并非是在向你解释什么,而是在奉劝你,见好就收,否则,闹大了的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沈宁冷嗤一笑,嗓音格外的清冽,“懂了吗?”
“懂……懂了……”
陈艳姬瑟瑟的回。
沈宁松开了对方的手,径直的折回。
而就在这时,背对着她的陈艳姬,心有不甘的拿起了旁边的木棍,一木棍就要朝沈宁的后脑勺打去。
沈宁的后脑勺却像是长了眼睛般,头微微一偏就躲过了木棍,右手稳稳当当的抓住木棍,回身一脚踹在了陈艳姬的膝盖。
“扑通”一声。
陈艳姬滑稽而狼狈的屈膝跪在了地上,一抬头就能看到沈宁冷漠如霜的脸。
对上那双死寂如古潭眼眸的刹那,陈艳姬的心脏仿佛都紧跟着漏跳了。
“嘭!”
沈宁一棍砸在陈艳姬的头部,把陈艳姬砸得脑子嗡鸣作响,震荡到一片空白。
棍棒之下的额角,溢开了一抹逐渐分叉着往下流淌的鲜红血液。
“你敢打我?”陈艳姬红着眼,哑声喊:“我是王爷的人,你怎么敢的?”
“王爷应当尚未走远,需要我现在去把王爷请来为你主持公道吗?”沈宁把玩着染血的木棍,戏谑地问。
先前进来富贵别院的时候,她暗中观察了下,别院里有许许多多的女子,都是乐师和舞女。
而且都只敢远观北渊王,连近距离的来行礼一个都没有,包括眼前的这位霓裳舞女。
她在北渊王的心底里和别院的每个女子一样,不会有多余的特殊待遇,估计只敢私底下耀武扬威,真要闹到北渊王面前去,此人是断断不敢的。
如沈宁所料,陈艳姬不敢再叫嚣了,眼神还在躲闪。
沈宁半眯起黑曜石般的眸子,抬脚作势要去找燕云澈,“姑娘受了这般大的委屈,还是请王爷来处理吧。”
“不——”
陈艳姬还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扑了过去,双手死死地抱住了沈宁的大腿,哆嗦着嘴唇说:“你不能找王爷!不能!”
“你是王爷的人,不让王爷来处理,说不过去吧?”沈宁冷淡地道。
陈艳姬仰头望着沈宁平静的面庞,而后咬了咬牙,低着头屈辱的说:“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无心之失,日后艳姬绝不会再冒犯姑娘。”
“知道错了?”
“艳姬知错。”
“嗯。”沈宁眸光掠过陈艳姬额角的伤:“既是喜舞之人,还是赶紧去处理伤口吧,时间太久是会留疤的。”
陈艳姬抬手摸了下额角的伤,轻抽一口凉气便低头看去,指腹都是血液。
这张年轻有姿色的脸,是她成为北渊王妃的筹码。
陈艳姬慌慌张张起身朝内院跑去,似是想到了什么般,回头看向了站在阳光下的沈宁。
从容,泰然,还有生人勿近的冰冷。
陈艳姬颠沛流离许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唯独没有遇到过沈宁这一挂的。
她纤瘦。
她也坚定。
而不仅仅是陈艳姬,燕云澈也是远远地凝望着沈宁,眼底深处浮现了旁人窥不见的沉痛。
“现在还需要去帮忙吗?”燕云澈敛起神色,轻蔑的扫了眼侍卫十七。
十七:“……”若非是亲眼所见,他也不知,沈姑娘竟是如斯彪悍啊。
……
憩堂。
“小姐,你怎么换衣服了?”
采莲迎上来,围绕着沈宁转了一圈。
小姐以前酷爱红色,但在右手受伤后,就逐渐地反感,直到三年不曾碰一件红衣。
“遇到了些意料之外的人”和狗。
沈宁倒了杯凉茶,透过窗棂看向考核的西演武场,问:“第一场武考怎么样了?”
“陈欢欢顺利进入了第二场。”采莲说道:“看样子快结束了,约莫只有一百个人进入第二场。”
正说着话,就见憩堂左侧的屋门嘎吱一声被人打开,沈宁的身后,传来了顾景南的声音:“阿宁,这是治疗你手部的药。”
沈宁目光冰凉的望向了虚情假意的男人。
采莲张开手将沈宁护在身后,警惕的瞪着顾景南:“顾将军,我家小姐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顾将军难道是贵人多忘事,这一会儿的时间,就忘记方才在武考的时候,如何羞辱我家小姐的了吗?”
她恨极了这个男人,让她家小姐吃了数年的苦,遭了全城的非议,从天之娇女沦为燕京的笑柄。
“我来,是为了给阿宁道歉。”顾景南说:“阿宁,你不该拿休夫的事情放到大厅广场之下去言辞凿凿的说些离经叛道的话,纵然我们不再是夫妻,但一夜夫妻百日恩,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不该那么去做,也不该那样去说。阿宁,我是为你好,你不比当初,有好些个青年才俊追着求娶,你是被休过的女子,除了我,还会有哪家优秀的男子去娶你吗?你做人做事,开口说话前,就不能三思一番?”
“这就是你的道歉?”
沈宁落下茶盏,轻掀了掀薄而红的唇。
“阿宁……”
“顾将军,我们既未同床共枕过,何来的一夜夫妻?三年征战,让顾将军忘记了自己不举的事吗?”
她眉眼弯弯浅浅的笑,话音如鼓声猛击顾景南的灵魂和头脑,眼睛“唰”的一下就红了,恼羞过后的怒与入骨的恨刹那间冲上了天灵盖,看着沈宁的眼神仿若是深夜出动要去活活吃人的野兽。